賀衡在宮城裡巡防,其實日日都能見到蕭硯子。她似乎很喜歡一個人走路,有時候會刻意繞遠一些,隻為了少碰見些人。穿不了喪服,但她腕上還是系了白布,在绯色官服的映襯下很是顯眼。
蕭硯子還沒尋到見賀衡的機會,倒是先等來了元恒的召見,一日午膳後,集賢殿一衆人看着她被林诘領出去。
“林公公,可否讓我和賀校尉說幾句話?”蕭硯子也不确定賀衡對自己是否有意,但張知白的性格她是了解的,不可能為了她就任賀家擺布,所以賀衡做的那些事情,不太可能完全出于利益考量。
林诘笑了笑,“尚儀,您不先問問自己的事?”
見他帶着自己往後宮的方向走,蕭硯子心中更着急,難不成還是晚了。
“恭喜娘子,狀元及第,陸公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林诘轉過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蕭硯子一怔,她那日之後隻當圓了個心願,畢竟陸泊水很少同她談學問上的事,隻是在書法上指導較多,而和元恒提要求時也不過是覺得陸泊水不能白死。
“聖上在林梧宮查問樂陽公主學業呢,叫您也過去。”林诘看她驚訝大過喜悅的表情,補充說道。
蕭硯子長舒一口氣。
林梧宮,元恒和賀衡悄聲步入殿内,聽着前面書聲朗朗。
“待她們念完再通報。”元恒擡手,走到屏風後面。
樂陽公主的伴讀不到十人,均是容貌端正,知書有禮,通過層層選拔才選上來,公主伴讀這個名頭,對婚事有宜,于家門也有光,所以不少高門都願意把府上的娘子送來選一選,搏個名頭。
元嫣早就看到屏風後的元恒,念完一首詩,立即放下書卷,嬌聲喚道:“父皇。”
元恒大笑着從屏風後走出來,看向衆人,“都免禮。”
賀衡看到了杜苓,微微颔首,元嫣一看是他,笑着回頭偷看了杜苓一眼,“父皇今日來,是來考我學問的嗎?”
元恒擡眼,還沒開口,負責教學的國子監博士就恭敬走過來,深鞠一禮,“參見陛下,臣今日教的是毛詩,目前隻是通誦。”
“阿嫣念得好聽,父皇都聽到了。”元恒朝那人揮揮袖,才看向自己嬌俏可愛的女兒,忍不住揚起嘴角。
“父皇,為何鹿鳴聲是呦呦?上林苑的鹿不是這樣叫呀。”元嫣牽着元恒的手坐到書案前的軟墊上。
“你說。”元恒看向一旁站着的國子監博士。
蕭硯子走到殿内時,正趕上這一幕,那個國子監博士學的是法科,教公主貴女讀書這事誰也不願意幹才輪得到他,隻說念幾首毛詩就行,此時隻能愣愣地站在原地。蕭硯子看出他的窘迫,走上前幾步,“毛詩成書已數百年,鬥轉星移,字同音異,公主才會覺得不像。蘭塗一帶的鄉音讀起來會更像些,公主好奇的話,不妨哪日叫鄒司業讀上兩句。”
元恒記起那個鄉音極重的臣子,開懷大笑,笑罷,看了那個博士一眼:“明日換個人來。”
蕭硯子行了一禮,“臣女僭越了。音韻本就是小學,非正業,這位博士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她比你知道的多不丢人!下去吧。”元恒淡淡吩咐道。
元嫣圓睜着眼睛認真打量起蕭硯子,看了半天,又覺得她雖說話有趣,可容貌不算好看,直直站着看着是在古闆,于是又拉起元恒的手,“父皇,什麼時候才能再去上林苑?”
“立完秋就去,叫你兄長給你獵隻野兔。”元恒捏了捏她白嫩的手。
“把她們也帶上吧。”元嫣指了指旁邊立着的衆位伴讀,繞有所指地朝杜苓眨眨眼,“我們想看賀校尉騎馬射獵。”
元恒看了一眼賀衡,哈哈大笑,“你們這些女兒家,隻看得到他生得俊美,卻不知賀衡呀,萬事皆能,獨獨這射箭不入流。”
聽到這,蕭硯子暗歎,自己從前實在狹隘,覺得将軍善騎馬射箭就像文人知禮數一樣天經地義。
“蕭硯子,你來給她們授課怎麼樣?”元恒想起正事。
元嫣皺起眉頭,蕭硯子把頭埋得更低了些,躬身回答:“臣女琴棋書畫,隻有書,勉強算是不廢……”
“阿苓的簪花小楷可是李博士都誇過的,你便寫幾個字看看,比她寫得好我們就服你。”元嫣立即叫人拿來紙筆。
杜苓也不推辭,執筆寫下娟秀的一行字,這提按的姿勢力道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蕭硯子忍不住點頭誇贊,“好字,臣女自歎不如,确實不敢做這位娘子的老師。”、
“阿苓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你如何比得過她?”元嫣與有榮焉般地笑着看向杜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