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時,他無意間察覺到了這個變化,停下來,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右腿,半晌,才轉頭看向站在一旁觀察他情況的陸棠:“這個,你動了?”
陸棠抱臂點頭:“是啊,你右腿支撐不住,走路的時候總是突然跪下去,摔得那麼慘,看着都疼。”她頓了頓,撇撇嘴,語氣随意,“你又不肯讓人扶着,那就隻能從護具上下手了。”
顧長淵聞言,卻并未立刻作聲。他垂眸望了眼自己的右腿,目光沉靜,像是有細碎光影一層一層沉入眼底。片刻後,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陸棠愣了一下。她本以為這人最多又是那句“倒也不蠢”,沒想到居然難得地道了聲謝。她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笑了:“喲,看來是真的好用。”
顧長淵:“……”
隻是,陸棠的“發明創造”也并不是每一次都那麼成功。
她發現顧長淵的右手手指經常不受控制地蜷縮着,于是又嘗試着琢磨出了一個按照他手掌形狀定制的小支架。
“這樣,你的手指就不會一直蜷着了。”她一邊說,一邊興緻勃勃地展示成果,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架套上他的右手,确保每一根指頭都被撐開,固定在一個看起來“更自然”的姿勢上。
顧長淵低頭看了眼——手掌被強制打開,五指略顯僵直地攤開着,的确比原本僵硬地蜷在一起要舒展許多,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像那麼回事。
“試試看。” 陸棠期待地盯着他的手,像是期待什麼重大發現的醫者。
然而不過幾日,顧長淵的手心便開始泛紅發熱,皮膚隐隐腫脹,甚至出現了局部的輕微水腫和壓痕。等她檢查的時候,才驚覺他掌心早已硌出了一圈深痕,指根部位也是發白發硬。
她臉色一沉,猛地抓住他的手,低頭細細查看,眉頭皺得死緊:“……怎麼不早說?”
顧長淵神色淡淡,語氣平靜:“沒發現。”
“沒發現?” 陸棠氣得不輕,一邊嘟囔着,一邊熟練地取來藥膏,揉開他的手掌,輕輕塗抹上去。
她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他攣縮手指上的壓力和長期癱瘓的身體對壓力的敏感程度。“支架的材料要換,表層要墊軟,還要定時調整角度……”她一邊替他處理,一邊思索着改進方案。
“嗯。”顧長淵看着她一臉沉思的模樣,微微點頭,輕聲道:“你繼續改。”
陸棠:“你等着,下一次一定不會讓你不舒服。”
顧長淵:“……”他怎麼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最初,顧長淵以為,陸棠隻是單純地想幫他解決生活上的不便,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看到她的屋子,那間不大的房間裡,竟堆滿了形形色色的機關零件——木質的、金屬的、皮革的,各種材質混雜交錯,或拆或拼,被她一一标注、歸類,擺得滿桌滿地。案頭還攤着幾張畫滿構造草圖的紙,墨迹未幹,線條密密麻麻,邊角甚至壓着一隻尚未完工的簡易機械弩。
那一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對自己的這番“研究”,也許并不隻是出于刻意的關照,也有發自内心的樂在其中。
她似乎并沒有把這些事情當成“幫助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在做,而隻是純粹地——喜歡創造,喜歡解決問題。
她每次研究出一個新點子,都會眉眼發亮地跑來問他“好不好用”,然後滿懷期待地看着他的使用效果,等待他的評價。
顧長淵看着她熱衷“改造”自己生活的模樣,忽然覺得她真是個很特别的人。
她不會用憐憫的眼神看他,也從未流露出半點“你需要幫助但我不好挑破”的意思。她隻是興緻勃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想着如何讓這些小發明變得更好用。
——當然,最終的 “實驗對象” ,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