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過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這是淩青鹭的登基儀式,可說到底,也隻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朝見。此前并無皇帝直接在朝會上登基的先例,所以當下,沒有人知道該幹什麼。
所有人共同的默契是:等新皇先開口。
這份緘默,是他們能夠給予淩青鹭的,最後的尊重。
因為當他們開口時,第一時間說的必定是南巡的事。何時出發?派誰随行?要不要現在就退朝回家收拾細軟?盡管面上沉默,但大部分朝臣已經心思活絡起來。
淩青鹭沒有叫衆人平身,而是對旁邊的太監道:“筆墨伺候。”
他要做什麼?衆臣心裡都是一哆嗦。有人悄悄擡了頭,見桌案上垂着一塊明黃色的布料,登時明白,他竟是什麼都不預備說,要直接頒旨。
他筆走龍蛇,幾息功夫,新君即位的頭一道聖旨便新鮮出爐。
大印落下,淩青鹭扔筆,起身,對太監道:“宣旨吧。”
他說完,端起玉玺就走,沒有絲毫遲疑。
所有人都愣了,眼睜睜看着他繞過屏風,從後殿離開。
當他衣擺的一角徹底消失,才有人反應過來,高呼一聲:“陛下!”
過了一會兒,右側居首的那位大臣爬起來,哭笑不得道:“頒布聖旨乃是嚴肅之事,豈是君上說發就發的?這不作數!”
他心裡認定,淩青鹭這種“留守派”下達的旨意,對他這種“南逃派”必然不利,所以打定主意,不管那聖旨裡寫了什麼,先一口否了。
左側居首的大臣冷哼一聲,開口:“照你何大人的說法,今日太子殿下就不該坐上這張椅子。”
何大人嗤道:“高澄,休要與我強詞奪理。”
但不得不承認,此言捏住了他的脈門。他們這些大臣要南下,就必須幫淩青鹭把皇位坐穩。
北甯需要留下一個主心骨來守城,如果淩青鹭沒有實權,拖不住逆賊的腳步,他們逃也逃不遠。
因此,他隻好承認淩青鹭的權威,不情不願道:“安公公,宣旨吧。”
安公公拿起聖旨,粗看一眼,當即大驚,眼神不由自主地向淩玄澤瞥去。
衆臣頓時猜測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這是給端親王的?”
“陛下能給端王下什麼旨意?他們不是從小就鬥得你死我活嗎?”
“是啊,當初你我都看好端王,沒成想皇……太上皇封了這位做太子。那段時間,端王可是失意得很。”
“還以為太子就此赢了,誰又能想到今日?”
“這是不忿端王能夠南下,下旨讓他留京吧?”
“有道理。”
“定是如此,要我,我一定會這樣做,死也得拉上個墊背的。”
“噓……”
淩玄澤站在最左邊一列的首位,從剛才就一言不發。很難說清他是什麼心情,不論面色、姿态、還是周身氣勢,他都是那副高傲矜貴的模樣,同往日沒有分别。
這時,隻聽安公公念道:“朕受命于天,禦極登位,當保國本不失,然膝下無嗣,端親王玄澤德才兼備,堪當大任,立為皇太弟。”
群臣嘩然!
這剛登基的新君,竟是二話不說就立了自己的弟弟為儲!
且不說他們之間長達十年的敵對關系,隻說太上皇那邊,還等着兒子死了重新登基呢,這一道旨意,又将太上皇置于何處?
名為立儲,實則挑唆太上皇和端王的關系,還真是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淩玄澤的神情終于露了幾份端倪,卻不是喜色,而是羞惱。
他接過聖旨,一言不發,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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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淩青鹭獨坐書房。
有人輕輕叩門,一個柔美的聲音響起:“陛下,進一碗當歸蓮子炖雞湯吧。”
正要回絕,另一個略帶嬌憨的聲音道:“貞姐姐親自煨了幾個時辰,就算為了這份心意,您也要嘗嘗啊。”
淩青鹭揉了揉眉心,喚小太監開門,他的兩名良娣一前一後,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
貞良娣将雞湯輕輕放在桌案上,小心吹了吹,容良娣拿起湯勺,作勢要喂。
他攬過容良娣的腰身,讓美人窩在自己懷裡,就着她的手喝完了一整碗湯。
喝完後,他輕聲問道:“湯裡加了什麼?”
貞良娣一驚,收拾碗勺的手沒拿住,“哐啷”,上好的瓷碗在桌上磕裂了口。
容良娣也慌忙起身,兩人同時跪了下去。
淩青鹭将碗扶正,慢慢地說:“自從通曉人事,下頭便總給孤……給朕送各種各樣的女人,可是這些年,無論在家還是在外,朕都隻有你們兩個。知道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