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趕緊,走了走了。”
路予同話剛說了一半就被人打斷,習涿不顧一旁大嫂的阻攔,直接上手把兩個活祖宗給請了出去。
中心城内人口密集,除非是緊急出動的情況,其他時候大家一般都會嚴格遵守近地懸浮軌道的交通規則,送那兩個人回去的是習家自己的車,連帶着學院的飛行器也被習涿調好了自動駕駛的航行路線,一起送了出去。
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蹊跷,他急着趕回家也是為了确定一件事。
習家向來人丁稀薄,很多家裡的雜事也都有智能管家可以代勞,所以,平日裡常住在習家本家的人并不多,大多數的房子都是閑置狀态。
穿過幾間無人的小院,進入到樹林深處,能看到一條活潑的小溪流,溪流不遠的下遊隔空立着兩棵遙遙相望的老柳樹,自兩棵老樹中間的地方進入,會去到一個全新的空間裡。
那是一片永遠在黑夜裡的天空,北鬥星安靜地睡在一側,銀河光帶在頭頂上方清晰可見,點點星辰之下一顆将死未死的巨大老樹,沉默地依偎在一條緩緩流淌的河流旁,既無四季,也無朝暮。
陪伴着老樹的隻有一間簡陋的木屋,木屋早已無法居住,裡面的一切都如同久遠的記憶一般蒙了塵土,模糊不清,唯有窗邊的幾個破花盤,還能依稀辨别出原本的模樣。
習涿曾經無數次嘗試,卻從來也走不出河流的盡頭,就像是濃稠的夢境,始終在熟悉的原地打轉。
一樹一河一老屋,不知道在這裡走過了多少載,不見天日的歲月。
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既不是人工模拟出的實景再生,也不是任何化學藥物能夠造成的緻幻效果,如果一定要說,倒更像是一個結界,一個專門為習涿準備的結界。
因為整個習家,隻有他能進來。
按照小叔的說法,這裡才是習家真正的開始。
在地球環境急速惡化的時候,習家周圍的這一方天地卻可以不受影響地保持原本的樣子,小叔說都是因為眼前這一棵巨大古樹的存在。
于是,為了掩蓋習家的這個秘密,漸漸地才開始做起了各種動植物與地質保護的研究,借此轉移外界對習家的注意力,也為了讓詭異地一切變得更加合理。
大哥沒有見過這棵樹,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階層自然不會輕信小叔的話,但用盡了一身的學識也解釋不了習家周圍環境的異象,索性選擇了放養狀态。
剩下他一個人,夾在玄學與科學中間,小叔就可着他往死裡騙。
小叔說,習家每隔幾代人裡才會出現一個能夠進入結界的人,而這個人會成為古樹的守陵人,還從小就給了他一個挂墜,說是守陵人的信物,結果,挂墜簡陋到隻有一條小紅布包着截木塊。
給樹守陵,也虧了他小叔敢編,習涿也因為這事翻過他們家的一些老冊子,倒确實是有一些關于守陵人的記載,不過都是零零散散的文字,并沒有任何的人物圖像,說真不真說假也不假。
但,守陵具體要怎麼個守法呢,他小叔偏又藏着掖着不肯多告訴了,從小就哄着他說什麼等他長大了自己就知道了。
直到有一天,他又躲去了古樹下面發呆,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那已經枯死的枝叉上居然自己發起了光,像是夏日草叢間飛來的螢火蟲一樣,小小的一點光亮挂在無波無瀾的長夜裡。
恍然間他盯着那一點黃光出了神,待反應過來的時候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就像是古樹憑空為他指出了一個方向一樣。
他循着輪廓的方向去找,每一次都會遇上一些事情,而當那些事被一點點平息之後,他回來再看,古樹上的那一個光點就會先變成閃亮的白色,又轉為青翠的綠色,最後,沒入古樹的枝叉間消失不見。
他想,這大概就是守陵人要做的事了。
後來,他就在古樹下披着滿身的星辰,一點一點摸索着各種控制水流形态的技巧,再用一年又一年的時間,将其馴化成了能夠用來保命防身的武器,堅持暗中鍛煉體魄,盡自己所能地去學習所有的戰鬥技巧。
他沒有老師,古樹就是他的老師,每一次光點亮起就是考核,獎勵是看着那一點點的微光由白變綠,再慢慢消失不見。
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那一刻發生的時候,他總是可以莫名地心安。
再後來,他和華高特人碰上的次數越來越多,他自然會去想,他們也在做着和他一樣的事情嗎?
越了解華高特之後,他發現自己對那個地方越感興趣,像是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把自己做的事情,偷偷告訴給全世界的方式。
“那裡都是怪人,就會顯得我也沒那麼奇怪了吧。”
所以,在路予同問起的時候他才這樣說,他終于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課外輔導,這是屬于華高特的語言。
他确實沒有那些能夠向别人展示的天賦,但“課外輔導”這件事,他早已在無數個沒有人看到的深夜裡反複練習過了。
那個第一的位置,便是證明。
現在,眼前樹梢上和他料想的一樣,一點小小的白光已經變成了綠色,不用多少時間就會消失不見。
等待的間隙裡,習涿索性來到了水邊準備順便練習一會兒,自河水中汲取的水流如往常一樣,被他操控在五指之間,回想起昨晚的經曆,鬼使神差地他右手微微一擡從河裡抽出來了一條水鞭,看準了一處河床最寬的地方,使足了勁就抽了下去。
咔嚓!
一聲驚雷于沉寂許久的長夜中乍起,明亮的閃電在一瞬間撕裂星河,昏暗的地下在一瞬間恍若白晝。
雷霆萬鈞的銀蛇被他一端握在手中,竟感覺不到疼。
這是為什麼?
驚雷将歇,水流回歸水面的一瞬間,刺眼的電流順着河水急馳而下不知滾落了多遠,噼裡啪啦間夜空裡所有的星辰都被電得眨了一下眼睛。
而身後樹梢上的綠光,也跟着沒入了巨大的古樹之中。
外面兜頭傳來了一連串警報聲,習涿從結界中一出來就看到小溪旁的柳樹下,裂開了一條駭人的地縫,連那老樹盤曲虬結的根系都露出來了。
......不會,就是他那一鞭子給抽的吧。
他之前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小水鞭還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果然,被天打雷劈過的人是不可能不留下後遺症的,報應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