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食盒送出去之後,常青青的心情激動了好一會兒。可她自覺早已不是前日春心乍動毛毛躁躁的愣頭青了,如今在戀愛一道已經很有經驗,便強壓嘴角故作鎮定一路走了回去。
走到南鄰巷口,卻遠遠被一片石頭給砸上了腿,她吃痛地嘶了一聲,下意識擡頭去尋。
近旁的大柳樹上倒挂了一個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小姑娘,下巴尖得很,臉頰瘦得幾乎凹了下去,眼睛裡卻閃着狡黠的光。
她啊了一聲,半晌才打招呼道:“槐陽!你怎麼在樹上挂着?”
槐陽嘻嘻笑道:“看你走路晃晃悠悠跟流了魂一樣,叫你一下!”
說罷,槐陽又接二連三丢來幾個圓滑光亮的石頭,噼裡啪啦墜在她身前,齊整整排成一串。
常青青真心實意贊美道:“好厲害!”
槐陽一個翻身跳了下來,拍拍褲子,竄到常青青旁邊攬着她的肩膀,得意道:“這算什麼?我打水漂可以打十幾個水花,有空教你!”
常青青送外賣頭幾日不大認路,在街坊間穿來穿去,愣是沒找到。街邊的槐陽見她來回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了三回,險些笑出聲,這才上前給她指了方向,于是兩人便認識了。
槐陽姓柳,是南鄰巷土生土長的小孩兒。打小時候一場大雨沖了她家的茅屋,自此便沒娘沒爹,每日在街頭流浪,街坊鄰居知道她家的境況,從前偶爾也會接濟。
可誰家的銀子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随着她年歲漸長,街坊也不願再成日養活一個孤女,況且接濟多了自家也過不去日子,還要被人擠兌說要麼收養了成全自個善心,後來便也沒什麼人再願意出頭。
打小吃百家飯長大,柳槐陽最是能揣摩别人臉色,早知道不能靠别人賞飯吃。可她生性野慣了,不願把自己賣給誰家為奴為婢,索性隻在街巷裡轉悠,渴了餓了便幫人跑腿做些活計賺點飯錢,困了自回自家的破爛茅草屋睡一夜,如此一來,好歹是全須全尾長大了。
槐陽是本地人,對京城南鄰巷周邊所有事都知根知底,哪處路最好走,哪家種的杏樹最茂盛結的果最香,她掰着指頭都能數出來。
常青青一個雙重意義上的外來戶,看她如看京城活百科。槐陽雖然年紀比自己小一點,可說什麼都讓人覺得厲害新鮮。每回說起民俗風采,常青青都亮着眼睛聽,一臉崇拜地捧場,于是惹得柳槐陽越說越驕傲,每日最喜歡湊到常青青近前來唠嗑。
看着槐陽髒兮兮的臉蛋,常青青唔了一聲,蓦地想起來一個要緊事兒,她搓了搓手:“槐陽,我問你個事兒成嗎?”
柳槐陽也不問是什麼事,隻砸了砸嘴:“一個饅頭。”
常青青說:“一碗雲吞。”
正好是飯點了,她才送了單外賣掙了錢,有的是錢請好姐妹吃飯。
“成交!”柳槐陽生怕她反悔,拽着她去了錢大娘的雲吞攤。
肉餡雲吞熱騰騰出了鍋,皮薄餡兒大,撒上胡椒粉香菜幹料小蔥,饞得人直流口水。
柳槐陽一呼噜吞下去一個,燙得嘴裡邊翻來覆去炒起了馄饨也舍不得吐出去,硬生生吞了下去,好半天才吐出一個字:“香!”
常青青:“……你慢點吃,别燙到了。”
柳槐陽擺擺手,又吞下去幾個,這才摸了摸肚子問她:“你剛剛想問什麼來着?”
“那個……”常青青猶豫了一會兒,琢磨着先前谷雨的發音:“你知道香雖是什麼嗎?香雖……鄉雖?一種吃的嗎?反正大概就是這麼個調子。”
谷雨叮囑她少放這東西,說明應當是一種佐餐的調料。
據她觀察,這個時代的調味料同她印象中古代的那些也沒什麼區别,無非柴米油鹽醬醋茶。可哪一個似乎都不叫這名字,或許是别的。但旁人面前她不敢多問,怕漏了餡,隻好來找這位活百科來探探口風。
柳槐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活像沒見過她似的。
常青青覺得不妙,謹慎道:“……怎麼了?”
柳槐陽狐疑地盯她:“你家真是開酒樓的?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常青青有些心虛,拽着柳槐陽的手晃了晃,打岔道:“好姐姐,你快些告訴我吧。”
柳槐陽指了指雲吞碗裡飄着的佐菜,“就這個,香荽。”
她撓了撓頭,這成天都在吃的東西……怎麼有人連這個也不認得?
常青青啊了一聲,呆呆看向碗裡。柳槐陽手指直指向切成碎末的綠葉絲,任誰打眼一看都知道是香菜!
這東西居然也有名字的差别!
好在她謹慎,沒有多問,要是傳了出去,肯定會惹人生疑——酒樓老闆的女兒竟然連這尋常小菜都不認得,萬一被抓去盤問,再發現她是個外來魂兒,說不準還會被當作奸細拷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