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這位神秘的心上人,柳槐陽的好奇心也便解了,遂揣着跑了兩單掙來的一百來文喜滋滋出門去了,還約定好了下回再來。
待送走槐陽,常青青反倒有些冷靜了下來。
她看得分明,柳槐陽眼裡除了驚異,還有些許的擔憂。
試問誰能不驚異?這般顔色這般身段,放在哪處的人堆裡都是最亮眼的一個,走在街上被人投來的香囊都能堆成了山。但凡不是個傻子,也知道這位公子僅憑相貌,就該有多被人喜歡。
然而,柳槐陽驚她相中的居然是這等人,卻也憂她居然相中了這等人。
常青青心知肚明她憂心何事。無非是覺得這事太過異想天開,畢竟實在相差太大。
她早就知道王公子家世不錯。别的不說,他身上穿的衣衫就不像尋常百姓常穿的粗布麻衣。
前幾日她仔細留意過。王公子的衣襟旁甚至都有銀絲細線繡出來的暗紋,陣腳密密細細,一點錯漏線頭都沒有,可見其昂貴。更不用說那料子看着便上等,細緻光滑,抖落起來仿佛雲光霞霧,哪裡是她們買得起的。
早就聽說他是南邊來進京趕考的富貴書生,甚至特地在此買了一進宅子,就是為了住着舒坦。這樣的家世樣貌,哪裡看得上她呢?更不必說她還隻是個尋常送餐食的商戶女子,便是她送的再好,恐怕也不是王公子所喜歡的類型。
常青青歎了口氣。
她和王公子,好比天上雲和水裡草,八杆子打不着。人家不與她往來,也是情理之中。
她二人之間,若是沒有這點餐送餐的關系,恐怕一輩子也碰不着一次!又何談互通心意呢?
最多也就是她驚鴻一瞥,記挂着這樣好相貌的郎君罷了。
前些日子被初戀的心動沖昏了頭腦,今日吃了閉門羹,她才略微清醒了點。
原本今日已經決心斷了念想,可誰知……誰知他竟主動來了!
王公子來此,莫非是巧合?
又實在不像。
常記位置一般,若非特地來尋,根本不會經過。
可是不讓她送,又自己來吃……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什麼樣的情況下他會特地來呢?常青青越想越心亂如麻,腦袋裡仿佛灌了漿糊。
難不成他将自己的話記在了心裡?記着自己前兩回說的常記,今日終于打算親自來看看?
還是說,他對自己……!
打住打住,可不能再幻想了!
常青青猛地一下跳起來,甩甩腦袋,一手抄起一片抹布,胡亂擦起了上一桌客人離去後剩下的桌盤。
跑堂的夥計伸出了手:“等一……”那張桌子他其實才擦過!
然而,正在常青青怔怔出神之時,屏風内卻突然喚了一聲。
*
周珩看着眼前呈上來的菜,頓時沒了胃口,手中的筷箸實在下不去,忍了一忍,索性丢在一旁。
他皺了皺眉:“小二。”
屏風外頭窸窸窣窣傳來一陣動靜,他擡眼看去,見到那近日頻頻出現的身影終于又露了面,然而這一回頭也不擡,隻低聲問他:“客官可是有什麼需要?”
先前明目張膽盯他,現在他來了,反倒如此畏首畏尾,這是幾個意思?
周珩冷笑一聲,字句像在唇齒間搓磨:“這道菜是怎麼回事?”
啊?什麼怎麼回事?
常青青愣了一下,下意識擡頭看他,才瞥見他那雙帶着冷意的唇角,便被火燎了似的縮了回去。
順着他的視線,常青青看向那一道乳釀魚,仔細一看,暗道不好。
乳釀魚炖的鹹鮮軟爛,色澤奶白,擺盤樣式亦是精美。
可就是不偏不倚,在這奶白的一鍋魚湯之中,正正巧巧灑了整整一片切得細細的香菜碎!
這把香菜碎切得刀工極好,寬窄一緻,可見常洪洪的手藝愈發精進。
但怎麼偏偏是在王公子這裡放了這麼多香菜!!昨日谷雨才偷偷說過别放香菜……
還切得這麼細,挑都挑不出來!
常青青猛地鞠了一躬:“這……實在對不起!公子,我叫人再去給您做一份。”
周珩見她如此唯唯諾諾,也失了興緻。隻冷聲道:“不必了,我沒胃口。”
“……”常青青又偷偷瞟了一眼桌子上這幾道菜,眼神閃爍不定。
……看着不像沒胃口的樣子啊!
周珩:“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常青青忙收回目光,了然道:“既如此,我做主給您退了這頓菜的錢吧,您這一餐的賬算在我頭上,可以嗎?”
周珩看她如此應答,反倒語帶不虞:“怎麼?我看起來像是差這幾個錢?”
常青青便呆住了。
這……她之前沒處理過這種事情啊!
先前餐灑了,最多也就是賠錢,客人也都會把差評改成好評。畢竟出門在外,誰也不想花錢買罪受。可現在王公子一不要重做二不要退錢,這到底是想要什麼……?
她讷讷道:“那……那公子您說,需要做什麼,能辦到的我們一定盡力。”
周珩頓了一頓:“你今日——”
他原先想問她去西進巷的有間客棧做什麼,又覺得此事未必與她有關,如此聲張反倒不妥。
話到嘴邊便咽了下去,隻道:“你今日怎麼沒來送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