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以一種頗為複雜的眼神看着,常青青隻覺得渾身都怪異得慌。
她問:“公子為何這般看我,是我頭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說看,便伸手去撥。
周珩咳了一聲,轉頭掩飾道:“無事。碎葉罷了。“
京城風大,夜間更甚,走出去一圈到了家中,時常能從發間摸着些樹杈柳絮。
常青青也不懷疑,就又去拽。
周珩原就是唬她,如今見她反倒将頭發弄得愈亂,便道:“别動。“
他随手上去碰了一番,假意撥落了葉:“好了。”
常青青愣在原地,隻聽得夜裡風輕,公子俊俏的眉眼襯着月色,亦莫名帶了些溫柔。他面無表情,卻蓦地伸出手來靠近自己,帶出些如竹似洗的氣息。
一時間心跳如擂鼓。
砰砰、砰砰。
看着常青青臉頰上淺淺燒起淡淡的紅,眼神亦躲閃開來,周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的動作有些太過親昵。
兩人便又沉默了下來。
常青青停擺好久,才想起什麼,讷讷道:“ 那個……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若再晚些,家裡該擔心了!”
說罷,她欲翻身上驢,拔腿就跑。卻被一把拽住衣領,拖住了腳步。
身後之人好笑又好氣:“先回去個什麼勁?我們不是一個方向的嗎?”
“……喔。”
“一道吧。”周珩面不改色道,“我送你回去。”
常青青有些不死心,試圖掙紮道:“沒事的,不用麻煩了。王公子你……”
周珩斷聲道:“我送你。”
說罷,不容她拒絕,便走在前頭,才出去幾步,便又回頭看過來,似乎是在催促她動身。
雖說和王公子走在一處機會非常難得,可是……她騎小電驢比走回去更快啊!
常青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驢,掙紮了一會兒,總算把滿腹的吐槽憋了下去,乖乖跟了上去。
一路忽明忽暗,她蓦地想起,從臨江樓到常記,少說也得走約莫半個時辰。
然而正是少年懷春時候,她面上燒紅,胸膛輕跳,同情窦初開之人走在一起,竟不覺得回家的路有多漫長。
兩人并排着走在路上,身後牽着一頭毛發油亮的棕驢,看起來有些詭異的和諧。
*
北阖巷。
已是夜深,谷雨又換了一支燭,卻左右都等不見王爺。
他憂心道:“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不見王爺回府?莫不是……”
小滿翻了翻眼睛,無奈道:“你快别說這些了。王爺天潢貴胄,能出什麼岔子?最多是萬歲爺留他在宮裡過了夜,先前兩人手談興起,留在宮中宿一夜也是常有的事。”
谷雨被損了一記,隻好默不作聲,擎着燈籠在側門老實候着。卻又耐不住性子,左右踱步起來。
小滿歎了一口氣:“你快消停些吧,轉悠得我心煩。”
谷雨道:“可不是操心嗎?哪像你,這麼老神在在的……”
兩人鬥嘴間,竟見到瑄王悠悠從巷口踱了進來。似是興之所至,乘着月色緩緩步進,身上都落了些霜意,愈發顯得天人之姿。
小滿大驚,忙迎上去問候:“公子怎是走回來的?張兆他們不曾備車馬嗎!”
谷雨遲了一步,沒顧上噓寒問暖,便隻得跟在前頭打燈,應和道:“公子怎不叫我幾個去迎……”
周珩擺擺手,将小滿手上的大氅推開,淡聲道:“宮中出來随便走走,備了車馬反倒興師動衆。你們下回亦不必候了,像什麼樣子。”
二人便齊聲道:“是。”
談話間便已進了宅門。
周珩獨自進了書房,兩人福了一福,便下去了。
得了主子不必在一旁伺候的令,兩人便閑了下來,進了角房準備待會兒歇洗要用的水,一邊閑話着。
“哎,王爺今日心情好像不錯。”小滿竊竊私語。
谷雨仔細回憶了一會兒,愣是沒想起來王爺的表情裡有什麼不同,納罕道:“你如何得知?”
小滿便仔細同他分析:“你看,今日王爺進來,見着我們在外頭候着,竟也隻是叮囑兩句日後莫要如此,旁的再沒多說什麼。往常可是……”
一想到王爺言笑晏晏間收拾人的模樣,谷雨便打了個寒戰,忙點了點頭。“好姐姐,還有呢?”
“還有!王爺雖說不喜聲張,可咱們跟了他這麼久,他哪裡是喜歡吃苦的人?我方才走在一旁,眼見着爺的衣襟上都有了些風涼氣,顯然是走了不短的路——說不準是從宮裡頭出來一直走回來的!”
谷雨聽着,眼睛瞪得銅鈴大,“那不得少說走半個時辰?!”
“這都還是小事……”小滿惶惶道,“最要緊的你發現不曾?爺回來的方向,可不像是從宮裡頭出來的……”
谷雨回憶了一下,方才迎接王爺回來,他一時高興,沒注意着,現在想想,王爺從巷口進來時的方向,确實是和宮門的位置截然相反!
他頓時嗫嚅了一瞬,抖着嘴道,“你這麼一說,爺真像是……打南邊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