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不想你冒險。”
常青青心下觸動，擡眼看去，卻隻見着他撇過去的耳側上浮起的薄紅。
怎麼突然……
一種古怪而柔軟的感覺在她心裡倏地打了個滾兒，突突跳起來。
她甩了甩腦袋，将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倒了出去，認真道：“可我想早些捉住相府的把柄，王爺先前不是說了嗎？放我出來可不是白放的，我總得做些事情才行。”
“早一日将鄭家運鹽的把柄抓到手，也就早一日為我和小宋二人洗清冤屈，也叫大家知道，我們并非是做私鹽生意的黑心商家。雖說有王爺這一紙聲明，可無論如何都解不了民衆心底裡的疑惑，底下定會有人疑心飽了麼。
“目前借着您的力量姑且了了此事，可日後離了您，這生意總得接着做……這事不處理清白，我們多少都會背上個私鹽販的黑名，這可不大好聽。
“别的我不在行，可暗中潛入打探消息這事，由我來做倒還算是順理成章，我先前也在鄭府做過一段時間活。若是别人來了，少不得叫鄭家起疑心不是？”
可救你并非是為了讓你再以身探險……
周珩幾乎要沖動說出口，卻還是止住了。
常青青振振有詞，條條列列鋪陳下來，竟叫他難以反駁。
他沉默半晌：“……我不見得能時刻護在你左右。”
常青青道：“王爺多慮了。我并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擡的人，潛入鄭府後，我小心行事便是了，到時候便去暗中探查他們的底細。若實在不放心，我們約定個暗号，若有什麼險情，我及時傳信出來，如何？”
“險情？”
“萬一——我是說萬一，若到時候真有什麼萬一，還請王爺體諒下。将功折罪，把我的罪名洗個幹淨，還有我娘她們，也都拜托……”
周珩皺起眉頭打斷她，“慎言。”
“……哦。”常青青老實住口，自己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大吉利。
“罷了。聽你這意思，你像是已經有了重新接近鄭家的主意？”周珩轉眼看她，“不妨先說說計劃，聽過後再看這鄭家是否值得你冒險潛入。”
常青青笑得眯起了眼，彎如月牙。
*
“所以說——”
周珩修長的指尖執起信箋，輕飄飄晃了兩下，“飽了麼被你連累後将你踢出門外。你丢了生計，又因巨債待還不得已尋求鄭府庇佑，願為鄭明玉做事謀生。”
常青青猛猛點頭。
“不過……倘若鄭明玉疑心你與我相識，該如何？”
他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模仿起鄭明玉的口吻道。
“先前給你機會你卻不識擡舉。如今卻要來求相府辦事了，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奉誰之命潛入相府……隻為探查你們想要的東西？比如——鹽？”
周珩将那份陰冷的腔調拿捏得極好，話說到一半，已然瞳色深重，面色冷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要将謊言逼出來一般。
常青青舉起二指，發誓道：“大人明鑒。我當真不認得瑄王。他不顧我申冤，在堂上不分青紅皂白……”
周珩捏了捏眉心，無奈道：“停。”
常青青問：“怎麼啦？”
“你的表情……”他欲言又止，“再氣憤一點。”
常青青怒目而視。
瞧着她眼神裡滿滿當當的表演痕迹，周珩：“……”
他随意丢開折扇，懶懶坐在一旁：“罷了，也不用太刻意。”
常青青哦了一聲，接着背台詞。
她想起鄭府，漸漸沉浸在了自己的表演當中，淡淡的語氣中帶着些恨意，卻顯得十分真實：“那勞什子王爺不辨公正，随意将我貶入牢中……我與此人誓不兩立，怎會與他同流合污！”
周珩唔了一聲，撐開折扇搖了一搖，卻擋住了臉，不再說話。
常青青納悶道：“怎麼了？是不對嗎？”
折扇後頭傳來一聲輕笑，不太真切，她隻能看見那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彎起了好看的弧度，再看過去卻又隐沒了。
瑄王側過眼神，并不看她。
“沒有……挺好。今日便先到這裡吧，日後再議。”
說罷，急匆匆起身走了，也沒給她留半分反應的時間。
真是怪事。
明明那常青青隻是普普通通說些台本而已，方才那一瞬間怎麼覺得心悸得很？還總覺得……
随着她輕輕一點頭，發梢翻飛，臉頰上的青痣竟也顯得頗為……可愛。
不知怎的就笑出了聲，竟然還想要去探手去試上一試、掐上一掐，看看她臉頰有多軟。
周珩皺起眉頭，擡手捂住心口。
怎麼跳得這樣快？怪事。
……不對，是常青青有古怪。
一定是她今日用的熏香與自己相沖，胸口起了熱疹也說不定。
他踱了兩步，喚來小滿，指着裡間的屋子道：“去檢查一下，讓她換掉自己的熏香，本王今日覺得有些不适。”
小滿：“……王爺，您說的是常姑娘嗎？”
來來回回這麼久了，别說是熏香這等高雅事了，她都沒見過常青青折朵花别在自己腦袋上！
人一旦做慣了王爺，莫不是對尋常百姓的生活有什麼誤解？
*
香囊。
一堆香囊，荷香的、竹香的、檀香木的、白花香的……林林總總共十好幾個，鋪陳在桌案上。
暗香浮動，盈滿内間。
若隻是一兩支倒罷了，可這麼多暗香混在一起，真叫人明晃晃的頭痛。
“啊——嚏！”
揉了揉鼻子，常青青茫然擡起頭：“你說這是王爺吩咐的？”
小滿點點頭。
“為什麼啊？”常青青納罕極了。
我哪知道！小滿心道。
主子說風就是雨，聽到常姑娘不佩熏香後思忖了半天，笃定道：“那便尋些我不起疹的味道去，讓她佩上。”
小滿委婉道：“或許是他更喜歡這些味道也說不定……總之，還請姑娘收下，這些可都是王爺親自挑的。”
常青青道：“這樣！那就替我謝過王爺了。”
送走小滿後，她随意抓了一個清淡的，将剩下的都收進了櫃子裡。這才沒那麼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