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月之期近在咫尺，衛阊并沒有如約前來周國同她成婚，隻是遣人送來他的手書，說國中事務繁重，無暇前來，請她見諒。

不久，姬珩收到了謝謙的來信，說他離開齊國之前，曾說服齊國國君聯合魏國圍攻晉國。他即刻将前往魏國，倘使他能成功說服魏國國君出兵，這封手書到姬珩手中之時，晉國應正處于魏齊和圍中，自顧不暇。

姬珩焚去謝謙的手書，竹簡在火盆之中迸裂開來，一顆火星飛濺到她的手背上，疼得她瑟縮了一下。

衛堰傷勢已然大好，姬珩右手被割傷以後，把政務交給他代為批閱。

“衛堰。”姬珩站起身來，“你須得回晉國一趟。”

“陛下何意？”衛堰從竹簡堆裡擡起頭來，将目光轉向火盆中被熊熊烈火吞沒的竹簡，“是叔父在信中所書？”

“不是。”姬珩搖頭，“你叔父并沒有讓你回晉國，這是朕的意思。衛堰，晉國局勢複雜，你如今毫無根基，你不應當在周國浪費大好機緣。倘使一日，你脫離了你叔父的照拂，你還剩什麼呢？”

“此外，你要千萬小心你叔父的部下，俞添。”想起俞添，姬珩心裡一駭，倘若俞添當真也同他們一樣是重來一次的俞添，必定會視衛堰為眼中釘肉中刺。還有衛阊，這一次他難保不會對衛阊提前下手，“不僅如此，千萬提醒你叔父，把狼子野心之人放在身邊，必遭反噬，讓他千萬小心。”

“晉國，發生什麼事了麼？”衛堰放下刻刀。

熠熠火光映在姬珩白皙沉靜的臉龐上，她用這雙含情凝睇的雙眸鎖住衛堰，輕聲道，“魏齊兩國，圍攻晉國。衛堰，這對你來說，是個機會。”

的确，一個将軍在隻有通過戰争才能快速積存力量。可是，姬珩為什麼要幫他？若他站在姬珩的立場上，應當作壁上觀，冷眼看魏齊兩國重創晉國，替周室謀求苟延殘喘的時間。

“衛堰，你即刻點兵，拔營回援晉國。不僅如此，朕賜你王師八千，任你驅馳。”姬珩當機立斷，替衛堰做下決定。

衛堰看着面前這個身穿衮服，容貌妍麗的女子，莫名想起上輩子她站在阕樓之上，橫刀威逼自己時的模樣。那時的他，對她是有幾分敬佩的。一個女子身在亂世本就不易，更何況是在衆狼環伺，式微頹敗的周室做女君。

然，他能理解她的不易，卻也不能苟同她以色侍人，蠱惑叔父！

“陛下。”衛堰起身朝姬珩一拜，“謝陛下恩典。”

整頓軍務，有條不紊地把八千王師整編入伍，衛堰辭别姬珩，翻身上馬。少年玄色甲胄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粼粼的光。姬珩登上阙樓，整齊有序的隊伍排成一條長龍，随荒原鋪展至天際。

衛堰偶然回頭，在那高高的城阙之上，女子玄色衮服肅穆莊嚴，不可侵犯。

衛堰突然心頭一震。他不知道讓他心頭顫動的是不可逼視的姬珩，還是姬珩身後被日光暈染的大片霞光。

他看不清姬珩的樣子，卻總能回想起腦海裡姬珩一雙潋滟的眸子，他隻看到這雙眸子中攝人的光華，忽略了光華背後的沉靜幽深，仿若深潭。

*

浩浩蕩蕩的晉周大軍消失在周原之上，幾乎沒有一個人料到，這隻隊伍竟會在第三日的傍晚繞到後方的魏國邊境上。

謝謙被齊國國君奉為上賓，歌舞樂宴之上，齊國國君擡手輕輕一拍，一時舞停樂罷。

“此次魏齊結盟，全仰仗薄言。薄言如此大才，不如留在齊國，孤許薄言相位，望薄言萬勿推辭。”齊君高舉酒樽，朗聲大笑。

這些年晉國崛起，讓齊君受了不少窩囊氣。眼看着衛阊受封回國，指不定哪一日便會劍指齊國。天佑齊國，送來一個從周室辭去相位的謝謙！

謝謙端起酒樽，一飲而盡。随即，他站起身來，朝齊君躬身一揖，“君上厚愛，謙感激不盡。然如今局勢未定，魏齊合圍晉國，并不能讓晉國一朝潰敗。”

“哦？”齊王臉上兩條像蠶繭一樣的眉毛緊緊蹙起，“薄言此言何意？”

謝謙一身布衣端坐在滿是錦衣華服的貴族中間，竟毫不遜色，甚至還要亮眼幾分。他放下酒樽，侃侃而談，“晉國軍力在六國之間難逢敵手，又據險要地勢，易守難攻。此次合圍不在攻，而在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