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出了宮,她沒讓子隅跟着,在集市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幾圈,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衛堰宅邸門前。她疑惑自己怎麼走到了這兒。
她拔腿離開,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
姜姒想,冰溜子知道這傳言麼?
她提步朝大門走去,她得告訴他,她不可能喜歡他這個家夥!
姜姒當然撲了個空,衛堰在一刻之前進了宮。
姬珩在勤政殿後的庭院裡辟出一塊地,裡頭種下花花草草,各種季節的花都有。她沒有特别喜歡的花,花都是一個樣子,鮮豔的時候盡态極妍,開過了就零落成泥。
青蕪領着衛堰進來的時候,姬珩正剪着一叢開地燦爛的木槿花,枝葉蓁蓁,如火如荼。粉中透白的花瓣點綴在繁盛的綠葉間,花朵已經開了幾茬,花瓣落了滿地。
姬珩剛種完幾顆漿果樹,她種地毫無規律,東一株西一株,把小小的一塊地塞的滿滿當當。好好的一個園子,被她打理的雜亂無章。
她種累了,額上挂着幾滴汗,外衫被她脫了搭在低矮的漿果樹上。她整個人都埋在了木槿花裡,甚至踮起腳來,揚起手去夠高枝上一朵肥碩的花。
“陛下,衛将軍來了。”青蕪站在園子邊上,引衛堰進來。
“知道了。”姬珩應該是很高興的,她心滿意足地拿着一簇木槿花,笑起來的時候,竟一時不知是木槿花更好看還是她更好看。
她披上外衫走出園子,衛堰心下一跳,目不斜視,不敢看她。
衛堰上輩子當了皇帝,一輩子都不曾冊立皇後,後宮中也有幾個妃子,但他連她們的名字都叫不上來。他一輩子的精力都花在了男人的名利場上。于男女之事上,實在是談不上精通。
甚至,他覺得女人隻是男人奪取權利建功立業的絆腳石。就像他的父親,就像他的叔父,就像謝謙。
“這段日子,還住的慣嗎。”姬珩絲毫沒有察覺到衛堰的異樣。
宮人搬來坐具和小案擺在園子邊上,衛堰坐在姬珩對面,他腦子裡竟然在想,原來他宅邸裡那個像是被荒廢了的園子竟是姬珩身為公主時的手筆。
“衛堰?”姬珩又叫了一遍。
“堰随軍慣了,向來軍隊駐紮在何處堰就在何處,住在哪裡都習慣的。”衛堰端起茶來湊到唇邊,面不改色。
姬珩莞爾,“都說晉國男兒狂放,不若中原男子知禮,世人謂之蠻人。其實,狂放的個性才是最原始自然的,周國男兒總是缺少了幾分血性。”
“你軍中的八千王師,仍舊整編在裡頭,朕想看看一年之後這八千王師會有什麼不同。”
“朕希望那将是一個驚喜。”
姬珩命人從酒窖裡取出酒來,她想喝酒,那是謝謙從申國捎給她的酒。
衛堰不知道什麼事兒會讓她這麼高興。
衛堰想要告退,姬珩扯住他的袖子。
姬珩說,“衛堰,朕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從前不論開心還是難過薄言都會陪在我身邊,薄言走了,朕竟找不到一個可以和朕喝酒的人。”
衛堰皺眉,他想要拒絕。這大抵又是這個女人蠱惑男人的把戲,他不想上當。
姬珩不容他拒絕,親自斟滿一杯酒遞到他面前,“來,你們晉國酒烈,怕是喝不慣周國的薄酒,不過這是申國的酒,酒甘後勁十足,你千萬别小瞧了它。”
衛堰接過這杯酒。姬珩給自己斟酒,酒水撒了出來,順着幾案滴落在她的裙角。她并不想管這些,她隻想喝酒。
衛堰注視着姬珩,看她端起酒來,仰頭把酒喝了個幹淨。
從前年少的時候也貪杯,特别是被叔父送到燕國為質的時候,那時人人都說他衛堰隻是叔父的一枚棄子。他無父無母,衛阊對他嚴厲,在他心裡卻是最重要的人。酒是個好東西,能讓他暫時忘記憂愁,沉湎在無盡的虛無裡。
在這個虛無裡,他擁有着渴求的一切。親情,權利。
他把酒水倒進嘴裡,空了的酒樽被他随手一扔,滾進了園中的花叢裡。他幹脆讓青蕪換了個更大的酒器。
青蕪拿來兩隻觞。
姬珩笑他,“衛堰,你小瞧了這酒,你信不信你喝不完五觞便會爛醉如泥?”
衛堰不在乎會不會醉。
“喝酒若不喝醉,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