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沒有。”
沈落鸢愣愣地看着上面的箫昃衡。
雖然她現在對一切都打不起興緻,可她也知道這樣的名聲徹底地落下來,她面臨的會是怎樣一條路。
沈落鸢擡眼,眸光微緊:“陛下,臣妾從來不曾動手害過他人。”
“沈落鸢,你還要狡辯作甚!”
箫昃衡怒目圓睜,漆黑瞳孔鬼魅浮生:“你早就不喜皇貴妃母子三人,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她們母子,甚至現在買通了皇貴妃身邊的丫鬟!”
簡直是無稽之談,沈落鸢氣笑了。
可更深層次的情緒是一種難以用語言描摹形容的荒謬。這就是當初眸色發亮,言之鑿鑿地說要迎娶她的男人,更是……她也曾寄托過愛慕心意的人,可現在,一切都爛透了。
世間上所有的情愛都不長久。
她又怎麼能癡心妄想,覺得一切永遠不會改變。
“臣妾……”
不想解釋,也不願意再用言語多加訴說。
是啊,她要說什麼。
她還能說什麼……沈落鸢苦笑一聲。
再次擡頭看向面前的男人,這一次她的眼神沒有躲避,也沒有所謂的君臣之别,她隻沉默着,用那種刻骨銘心的眼神,細細描摹着對方的眉眼。
不知何時起,她再也沒有那般真心誠意的愛慕與關切,這麼多年過去,對方的眼角多了幾道深刻紋路,眉眼更是陰郁如同寒冷的黑淵。
變了,一切都變了。
她有些意料之外的錯愕,可等她回神細細想來,其實一切都早已有迹可循。
他不愛她。
亦或是當初最早的少年欣喜,也全是虛假。
一切都好沒意思。
沈落鸢垂下了頭,這一幅低落神色落在場人所有眼中,就是她的認罪伏法。
可是她不願多做解釋,她也早就對此失去所有挽回的信念。
就這樣吧,沈落鸢苦笑着,如是所想。
不想身邊的嬷嬷早已熱淚盈眶。
這位看着沈落鸢長大的婦人“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在場所有冰冷的視線下,她激動地跪步向前,連連磕頭。
“陛下,皇後娘娘是被冤枉的,皇後娘娘這段時間一直在梧桐宮裡靜心反省,又何曾見過貴妃娘娘身邊的丫鬟,更不提要戕害太子!”
嬷嬷的腦袋磕出一個又一個響鳴,血痕泛起,觸目驚心:“陛下,看在同我們皇後娘娘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一定要徹查此事啊!”
“情分!?我同這樣的女子還有何情分可言!”此時此刻,箫昃衡看向沈落鸢的眼中隻有厭棄。
可這一切沈落鸢已經不在意了,她在意的,隻有這個跪倒在她面前的嬷嬷。
她想攔,卻攔不住。
嬷嬷護在她身前,即便這些年嬷嬷的身形早已發福臃腫,可這一刻的她依舊像小時候那般,如同兇悍矯健的母老虎一樣,努力保護着她。
“嬷嬷……”不值得的。
為了她去下跪,不值得;跪這樣的男人,更是不值得。
在滿皇宮的眼中,她早已領上“妒婦”的名号,名聲掃地,昔日久已多次“迫害”皇族血脈,今日做到如此這般,又有甚稀奇。
她擅妒,因而獨霸後宮十餘載。
她無婦德,十年無子嗣還不容天子另尋新歡。
她冷血無情,才會屢次出手迫害當今太子和長公主。
是啊,在滿宮上下的眼中,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是,這就是真正的她嗎?
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是這樣子的一個女子,所有人也沒有聽過她辯駁的聲音,一個個将她比作那薄情寡義的女子,甚至家族颠簸散亂,她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現在的她依舊如此。
沈落鸢摸了摸稍顯幹澀的眼尾,緊繃繃的,又很幹燥,但那裡早已在嬷嬷跪着為她求情的那一刻起,就立刻飄起一抹耀眼明豔的紅。
白雪飛紅泥。
好一幅美麗的豔景。
箫昃衡措不可查地接觸到她倔強的神色。
忽然失語。
十年風景過去,她依舊美麗如惜,甚至皇後的尊位更讓她增添了幾許傲然與貴雅。
此刻她的驕傲倔強,就像他當初遇到沈落鸢的第一面。
一支長箭破影而出,射中了撲向他的猛獸頭顱。
當時的沈落鸢就明媚如暖陽,她幹脆利落地收起長弓,樹影燦燦,落在她白皙的臉龐上,為她度上一層異樣的光芒。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
沈落鸢和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可再怎麼不一樣,沈落鸢現在不也是他後宮中的婦人。
沈家已經亡了。
如今沈落鸢能依靠的隻有他。
他要像昔日磨去沈家所有堅韌獠牙那般,慢慢磨掉沈落鸢的所有利刺。
箫昃衡緊緊攥住了拳頭。
可不是為何,當下沈落鸢的沉默又讓箫昃衡心裡不安。
潛意識告訴他,沈落鸢不該這樣,她應該和他争吵,和他辯駁,就像當初沈落鸢聽到父親、兄弟去世後,那瘋狂追問他的模樣,那樣才是真正的鮮活。
可為什麼現在的沈落鸢一言不發?
一片完全寂然的沉寂之中,他看着下位一言不發的女人,這一刻,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隔得格外遙遠。
箫昃衡的心無聲地抽了一下。
可這幅景象落在箫昃衡旁邊的皇貴妃眼中,更是讓她嫉妒的快要掐出掌心的血。
又心軟了,箫昃衡又對這個女人心軟了!
“陛下,臣妾惶恐啊,有這樣的威脅在後宮之中,臣妾徹夜難眠!這又讓咱們的孩兒如以後如何自處,時時刻刻面對着各種脅迫……”
皇貴妃很懂箫昃衡,她最大的優勢就是她為大聖朝誕下了麒麟子。
果然,皇貴妃的話音剛落,箫昃衡溫和少許的面色再次堅硬。
皇貴妃還在啜泣,宮袍淩亂,卻柔雅猶存:“陛下,臣妾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隻能換來臣妾的孩兒屢次步入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