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城的春天,多柳絮飄飛。
一出門,像簌簌的雪,沾上過往人的衣角。有時沾了,便是一整天。
黎頌是個在實習的小記者,寫完稿子的時候,已是周末的下午。
“阿黎,你的稿子寫得怎麼樣了?”
“沒多少。”
她和朋友閑聊着:“寫得硬邦邦的,一點都不生動。還記得,最開始,想成為一個記者時,我以為我會很厲害。”
“以為我會去,挖掘那些被湮沒的故事。”
“結果吧。”
“最近在幫老太太,調解賣雞蛋的事。還有房東阿姨,和租客之間的唇槍舌戰。非常精彩,我能和你聊一下午……”
朋友聽後,笑得前俯後仰。
“天哪,不知情的還以為,你轉行了呢。”
黎頌托着臉,微微苦惱。
“是啊,但我作為一個,剛入行的小記者呢,也分不到什麼好的任務。”
“幹這些,有時也挺充實快樂。”
她雙手合十。
随意間,許下了一個願望:“不過我還是希望,有一天。能讓我去經曆,一段更跌宕精彩的故事。”
“我一定會認真地,記錄下它。”
她許這個願望時,隻是淺淺地和朋友玩笑,也沒抱什麼期望。
很快,便抛之腦後了。
黎頌繼續寫着稿子。
傍晚時,公寓的門被敲響,她打開後,發現收到了一個包裹。
“黎小姐,請查收。”
打開後,裡邊是本陌生的手劄。
破舊得已經掉頁了。像來自上世紀的遺物,被埋進了塵埃裡,方才重見天日。
她并不認識。
好奇間,伸手輕觸了下:“這是什麼?”
裡邊,同樣泛黃的一疊紙張,就掉落在了她懷裡。
紙張薄得幾近半透。
似乎封存的時光,伴随着日光的穿透,也跟着落在了她懷裡。
她瞥過去一眼,下意識間,看到了其中一頁上的字迹。
【1940春,我也許回不去了。便借逢年的手劄一用,幫我捎段話給家人。】
後面的墨迹,氤氲着看不清。
她隻看到下面。
有行不一樣的字迹,筆鋒微揚,帶點更年輕的感覺。
【老徐這次,也要走了。
我在這世上,好像真的快變成,孑然一身了。】
黎頌初看時,看不懂這些。
她輕咦了聲:“這快遞,是送錯了吧。”
“也不知,是哪位前輩的遺物,留下的時間還是1940年。”
對她而言,是個遙遠陌生的年份。
黎頌不再往下看。
怕冒犯到手劄的主人。她将那些掉頁的紙張,重新收起來,打算聯系快遞員拿走。
隐約能瞥到,上面的筆迹模糊而各異,像是各種訣别。
“也不知,它的主人,有沒有留下名字和信息呢。”
她翻了下手劄的封面。
是老舊的牛皮,紋路粗糙。又在時間的流逝裡,被摩挲得,開始光滑平整。
“這裡,好像有字迹?”
黎頌的指尖,在封面内側,觸碰到了點凹凸的感覺。
人對自己的名字,向來敏感。
她擡眸看過去,在上邊,辨認出依稀模糊的字迹,很像是她的名字。
不由失笑。
“完了,熬夜寫稿子太多,我好像産生幻覺了。竟然會覺得,我跟手劄有關聯。”
但怎麼可能?
旁邊隐約着,有另一個名字,更辨認不清。她對着台燈,看了半晌,才隻辨認出一個“宋”字。
“好像……也不認識他。”
黎頌感到陌生。
便将手劄,推到了桌面邊隅,不再過多地放在心上。
一天的倦意湧上來。
她在桌上輕趴,打算休憩一會兒。
半夢半醒間,燈光落在眼前的手劄上。在她困倦淚意間,暈染成暖橘色。
……
在她視野的縫隙間,暖橘色越來越亮。逐漸變成烈烈的火光,襯得天色格外亮,刺進黑暗之中。
“滴答。”
好像有什麼落在了她臉上。
一滴,再跟着一滴。
黎頌起初以為是雨水,但又倏地想到,現代的公寓裡,是不會傾漏下雨水的。
她擡手一抹。
入眼黑暗,她鼻尖嗅到了,濃厚的鐵鏽味。頓時腦海中刹那,清明了幾分。
——這似乎是血。
緊接着,她又感受到。
臉頰被什麼刮過,刺得生疼,似乎是幹草堆的輪廓和粗粝。
她這是,出現在了哪裡?因為那本古怪的手劄,做了場夢嗎?
旁邊還躺着幾人。
緊挨着她,伸手一觸,卻是幾具冰冷的溫度,不像是活人。
黎頌頓時懵住。
她不明當下的情況,沒忍住伸手,推着蓋在她身上的幹草,發出動靜。
企圖呼救:“喂,有沒有人……”
底下,像輛咯吱響的木車,簡陋而沉甸甸的。輪子停了下來,似乎推着的人,發覺了她。
他很輕地咦了聲:“難道,還有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