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真是神奇。
“那麼,頌歌小姐。”
對方找到了稱呼。
他沒再像剛見時,有些陰陽怪氣地,喊她布爾喬亞小姐。而是禮貌地喊了聲,頌歌小姐。
黎頌還是第一次,這麼被人喊。
險些沒反應過來:“我嗎?”
宋逢年彎了下唇。
他的語調,散漫懶洋洋的,眼神示意的時候,彎起弧度:“街的對面,有簡單的藥鋪。”
“幫我去買點,能敷的草藥呗,行嗎?”
他身上有幾處傷口。
最開始幫她擋刀,手指的傷。後面一路逃亡,攀爬時受的腿傷。
輕松下來的氣氛間,黎頌都差點忘了。
她看了過去。隻見他,随意拉扯的白布條,此刻又滲血了,面色也隐約蒼白。
宋逢年重複:“可以嗎,頌歌小姐?”
她被喊得不自在。
因為特殊,沒其他人這麼喊。反而讓她覺得,像個親昵的詞。
“你喊我黎小姐就行。黎女士,黎記者都行。實在不行,你非要喊,布爾喬亞小姐都行。”
宋逢年揚眉:“你最開始,喊我什麼?”
黎頌:“宋前輩。”
他語氣沒什麼起伏,唇角微彎,心平氣和,如同帶點散漫的反擊:“頌歌小姐。”
原來對方這是,因為被喊老,所以在故意戲谑她。
“好了,我去對面買藥了。”
她不再争辯這個問題,站起來,朝他攤開掌心。
宋逢年注視着她的掌心,像是難得,遲疑了下:“什麼意思?”
她眨下眼。
誠實地告知:“我沒錢。”
聞言,他唇角沒壓平:“……啊,是要我自掏腰包的意思。”
他寬容地取出幾枚銅元。
放到她掌心,輕動眉梢:“給,前輩沒什麼錢,記得省着點花。”
黎頌乖巧地哦了聲。
對方給的銅闆,是銅制微微泛黃的,粗糙又光滑。
看來,她感興趣的這位采訪對象,是真的很窮啊。
她起身,走過了街巷。
街頭唯一的藥鋪,店面簡陋樸實,光線有些暗,裡面連燈都沒有。
賣藥的是個老頭,裡面買藥的,圍了不少人。狹窄的空間有些小,擁擠着排隊,對話落在耳邊顯得清晰。
“今天傷的人很多?”
“可不嗎,聽說那群鬼子,最近到處在抓什麼,卧底線人什麼的。”
“他們跟瘋了一樣,還時不時,到處燒殺掠劫。每天總有人死,埋進坑裡燒了,也沒個祭拜的地方。”
“這種日子,也不知怎麼繼續過……老闆,給我來帖止痛的草藥。”
黎頌靜靜聽着。
輪到她時,詢問賣藥的老頭:“您好,請問這裡賣紗布,酒精這一類的嗎?”
她下意識地習慣問了。
話音落下後,旁邊的婦人笑起來:“喲,這姑娘,還要什麼布和酒呢。”
“是大地方來的吧?咱們甯城小地方,可沒這些,或者你得去商樓和醫院瞧瞧。”
黎頌赧然,匆匆買了幹淨的白布條,一些止血的草藥膏貼,準備回去找宋逢年。
隔着不寬的一條街,她朝對方招手。距離有些遙遠,看不太清,青年的具體神情。
周圍人群擁擠,不知是誰,又起了話頭:“唉你看那邊,那群人又來了。”
“你瞧清了沒,這夥人是不是帶了槍,趕緊找地方躲好……”
黎頌心下緊繃。
猜測到,那群人發現了,被槍殺的那具屍體,随之搜查到了這裡。
她去望對面的宋逢年。
可周圍,人群擁擠過來。
推搡間黑壓壓的,什麼都瞧不清。有人躲到門後,有人在草堆裡。她似乎被擠到,某個洞裡,眼前陷入了黑暗。
什麼都再瞧不清。
……
“叮鈴,叮鈴。”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黎頌後知後覺,這是屬于現代的鬧鐘聲。
是她原先設定的,打一會兒盹,便打算起來,繼續寫稿的。
她的睫毛有些泛幹。
睜開眼,發現面前沒有灰白的土牆,驚慌的人群,沒有硝煙色的夕陽。也沒有某個舊時代青年。
“叮鈴。”
書架上,擺着淡淡的熏香。牆上的挂鐘,安靜在鏡子裡倒着走。
黎頌微動指尖,手有些麻。她從書桌前,坐起來的時候,如同隻是短暫休憩。
老舊的手劄,還放在桌上。
仿佛從百人坑開始,她就隻是做了場夢,最終戛然而止了。
“宋逢年。”
“宋前輩。”
黎頌喊了兩聲,回應她的,隻是長久的寂靜:“你的藥,還沒交給你呢。”
完了,她驟然消失了。
對方不會,把她當成那種,昧完錢就跑路的騙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