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太登報後,将招聘家庭教師的地點,定在了甯城的咖啡館裡,在商樓對面的那條街。
黎頌到達時,裡面有不少人。
“黃宜興近年來,混得風生水起。巴結他夫人的人,自然也多。”
江時晚在她耳邊,輕嗤道:“他和那些惡鬼走得近,做盡了,狼心狗肺的事,倒是對老婆兒子挺好。”
“那個男孩,是他們兒子吧?”
“長得倒不像他。”
黎頌透過玻璃窗,再度看到了,先前見過一次的黃太太。
她依然穿着,绛色的旗袍。梳着波紋發髻,擡了下手,喊身邊的男孩:“小寶,過來。”
“坐好了,要有坐相。”
那個男孩,大約六七歲的年紀。
烏黑的眉,上揚的眼角,和黃太太像了七八分。但又隐約眼熟,像在哪見過一般。
她想了想,沒能想起來:“時晚,你有沒有覺得。”
“她看起來,興緻缺缺的樣子。壓根不像登報說的,需要所謂的家庭教師。”
她觀察了片刻後:“像今日,隻走個過場而已。”
澄澈的陽光,穿過咖啡館玻璃窗。
黃太太坐在那裡,狀似在挑選應聘的人選,漂亮的眉眼,時而輕蹙,又低垂着出神。
她旁邊,陪着馬首是瞻的商行的人。還有幾個穿軍裝的惡鬼,站在旁邊,神色像在監視她。
江時晚鼓勵她:“先去試試,萬一被應聘了呢。這個黃太太,看起來雖冷漠,但比黃宜興那個笑面虎好多了。”
輪到黎頌後,她被要求進行英文演講,才藝表演。對她來說,并非難事,唯一的漏洞是文憑。
是她和江時晚僞造的。
黎頌頂着各道目光注視,盡量鎮定些。
紙張上的英文連筆字,商行的人打量半天,也沒研究出所以然。
最終隻能,悻悻放下:“既是留過洋的。”
“為什麼來這裡,當家庭教師?”
她對答如流:“家裡出了變故,破産了,來甯城投奔未婚夫。”
便由此蒙混過去了。
商行的人,神色像較為滿意,轉頭詢問黃太太的意見。
端坐前方的黃太太,卻沒掀眼,嗓音清冷地道:“下一個。”
她出來後,江時晚過來詢問:“怎麼樣?”
黎頌搖了搖頭。
等到沒人的地方,才如實道:“感覺她,确實無意,應該是應聘不上了。”
江時晚:“真奇怪,既然不打算找,那登報做什麼。”
……
以為失敗後,黎頌和江時晚二人,索性在咖啡館喝起咖啡,全當今日,是出來散心了。
咖啡時興已久,甯城喝的人寥寥。
江時晚喝了口:“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流行這玩意。苦得很,得加很多糖,才能喝得慣。”
“我隻有學醫疲乏時,才會喝它。”
黎頌輕歎:“是啊,喝它是為了提神。這裡動不動,便是槍聲轟鳴聲,哪裡還需要呢。”
舊時代對常人而言,比咖啡苦多了。
對方提了句:“宋逢年也喝不慣。以前在滬城,上學的時候。他那種富家少爺,不也喝不慣。”
聞言,黎頌手裡的勺匙,輕頓了下:“還曾是富家少爺啊?看不出來。”
除了手劄上的日記,他不曾提及過,自己的過往。
她回想着,雖然他現在挺窮。但該有的見識、身手,也瞧上去,确實不是普通人。
“落魄的富家少爺。”
“他居然也好意思,以前喊你,小布爾喬亞,啧。”
江時晚抿口咖啡,回想着:“不過以前,同窗的時候。他不怎麼跟我們交談,喜歡獨處。來曆什麼的,也隻是聽過一耳。”
“有時候,他二姐會差人,送東西過來。應該挺有錢,不過沒露過面……”
黎頌正好奇着,想聽她講下去。
一擡眸,餘光瞥到,不遠處的黃太太起身。
那群人,正推開咖啡館的大門,打算離開這裡。
她被吸引走注意力,輕拽了下江時晚:“我們過去,再看看吧。”
不遠處的黃太太,乘坐着那輛,洋氣的白色轎車,緩緩離開。隻是等身邊監視的,幾個惡鬼離開不在後,她便中途下了車。
黎頌和江時晚,一路跟着她,藏匿在轉角的電話亭後。
“她身上,果然有秘密啊。”
黃太太停在了,一家服裝店前。
她擡起手腕,看了眼表。接着擦肩而過了,一個陌生男子,兩人一起進去了。
江時晚輕咦了聲。
“這是在……偷情嗎?”
但半刻鐘後,對方便出來了。
黎頌看到,她腕上的手表,換了一個,和剛剛進去時截然不同。
是很細微的變化。
若非黃太太,曾經買下過她的手表,她也不會下意識間,那麼快注意到。
“時晚,上次她買我的手表,你還有印象嗎?”她輕聲詢問。
“當然。聽說黃宜興的這位太太,愛好便是各種西洋名表,喜歡更換手表,倒也不奇怪。”
黎頌輕聲:“或許,她的腕表裡,也藏着秘密。”
天色漸漸暗下來,她們探頭時,看到黃太太踩着高跟鞋。窈窕的身影,正走向着,街邊的某個電話亭。
這時,措不及防的。那群惡鬼回來了,又沖出來,攔了她的路。
江時晚能聽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