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追上,隻是時間問題。”
宋逢年蓦地側頭。
語氣鎮靜,同她道:“甯城就這麼大,一旦被盯上,逃也逃不掉的。”
“從小澤真顯,最初盯上我的那刻起……便很難逃掉。若僥幸走了,他也隻會,把怒火發洩到周圍,我們認識的人身上。”
他說這話時,眸色漆黑如夜。
那裡邊的情緒,平得像沒有波瀾,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一幕場景。
“所以,這次……你原來也沒打算走?”
即便他買了船票,也收拾了行李。
黎頌垂着眼睫,深呼吸。
想起了這幾日來,他的一些異樣細節。其實不止一次,他的欲言又止,輕吻後微顫的指尖。
——他還是從前那個宋逢年。
沒想過逃避,也沒想過離開,這片還未自由的故土。
隻要他還能,再撐出最後一口氣。
“……可明明,你說過,你其實也很想活的啊。”她輕聲道,捂了下自己的眼眸。
不過,他在選擇注定的命運前。
還是暫時地,給她編織了一場美夢。能離開這裡,像旁人一樣相守的美好想象,一場最後的約會。
但現在,夢要醒了。
她不去看他。
嗓音有些低,有些啞:“昨天你說,還剩一個上午的時間。原來……是這種剩下嗎?”
他是指倒計時的剩下。
宋逢年擡眼,含笑望着她:“不喜歡嗎?我也是第一次,安排像樣的約會。”
“以為你,會很喜歡的。”
她直直望着他,猜到了什麼:“方才,你說去買禮物,其實是去了電話亭。發現小寶那邊,聯系不上出事了,對嗎?”
“……還有幾天之前。”
“你說那封信,找到後燒了,也是騙我的吧?……其實根本沒有。”
他早有預感,既定的命運将至。
隻有她被蒙在鼓裡,最後短暫的時光裡,是真的在開心。
不知不覺中,他慢下了車速。
開到了很偏的地方,沒什麼人經過。小澤那輛車,也還沒追上來。
宋逢年彎起唇。
隻回答了她,那前半句問話:“不是,我真的,是給你去買禮物了。”
他将車停在路邊。
攤開掌心,她在有些淚意的視線裡,看了過去。
隻見是枚珍珠發卡。
在日色下,瑩亮潔白,一閃一閃的。
宋逢年:“以前,有段時間。我看到周圍的人,都流行給喜歡的人,送珍珠飾品。”
“那時我就想着,以後若遇到了喜歡的人,也要買一個送她。”
黎頌輕聲反駁:“胡說八道。”
“你第一次見我,演着戲的時候……就送過一條帶珍珠的項鍊。”
“你現在的信譽,下降嚴重,沒幾句話是真……像個騙子。”
她一邊說着,一邊輕吸了下鼻子,視線好像有些模糊了。
他擡手,有些無措的樣子。
靠近後又沒敢觸碰,她微濕的眼睫,又收回了手,像是有些無奈。
“你别哭啊……我本來,是想逗你開心的。”
他低啞着道。
青年擡手,指尖顫了下。
輕撥開她一縷長發,把掌心那枚珍珠發卡,别了上去。
起初不太順利,他别了好幾次。
“好了。”
宋逢年含着笑,與她對視着:“很好看,和我想象得一樣好看。”
“你不要哭。”
黎頌沒回答他,眼睫微濕。
身形像定格了一般,唯恐她眨下眼,眼淚就會掉下來。
于是在她眨眼之前。
他俯身過來,低頭把她眼淚親掉:“别哭……實在不行的話,那我笑一個,給你看。”
他朝她笑。
唇角的弧度,也帶點隐約的顫意,但還是朝她笑了。
看到這個熟悉的笑,她沒忍住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
給完發卡後,宋逢年輕扳過她的臉。
正色着,一字一頓道:“黎頌,你聽好了。”
“甯城很小,馬上小澤他們的人,就會找上來。幾個岔路口都沒用,一旦被盯上,便甩不掉了。”
“不過當前,他們在搜捕的是我,而非你。”
他擡手,輕捏下她鼻尖。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拿好你那張船票,往碼頭那邊跑……離開這裡,不要在既定的終點下船,中間折去其它地方。”
“二是。”
“……回到你的時代。”他說。
黎頌擡眸,盯着他看。
青年的眉眼近在咫尺,薄唇一張一合。
他在說着的字眼,斷續着拼成話語,在她耳畔掠過。
像一陣風。
“回到你的未來,去過原本平靜的,順遂的生活。沒有戰火,不用擔驚受怕。去你喜歡的地方,做你喜歡的事……直到平安喜樂地變老。”
“你要去過……我,江時晚,還有這裡的很多人,都曾來不及體驗的一生。”
他的吻最後,停留在她額前。
啞聲道:“代替我們去吧。”
好嗎?
随後,青年松開了她,目光變得很遠很靜,示意她下車離開。
僵持不下間,後視鏡中隐約再度,出現了那輛鬼魅般的車。在白日裡,也亮着刺眼的燈。
黎頌最終讓步:“……好。”
她用泛着涼意的手,打開了車門。
險些被絆倒,又努力站穩,再把車門關回去。哐當一聲:“我回去,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
她一邊有些跌撞地往前跑,一邊回眸了眼。
看到宋逢年,仍坐在黑色轎車裡,側影看不清,他的具體神色。但他伸手,還是沉着地握了方向盤。
他調轉方向過去,試圖阻攔,迎面而來的小澤真顯,車輪帶着青石路上的泥濘。
黎頌轉回來,不再看他。
她握着那枚,不斷從發間滑落的發卡,往相反的方向,一路跑着。
穿梭過狹小的巷口,踩過崎岖的路。再翻過一些矮牆,跳下去,從柴堆和樹枝間而過。
讓她往前跑這句話。
宋曼亭說過。江時晚說過。後來的江願等人也說過。
這次,終是輪到了宋逢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