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熄被退婚了。
這消息像陣風一樣在天淵派傳開,不過幾個時辰便人盡皆知,魏齋甚至還在乾元殿上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傍晚的時候喜滋滋地來講給向還寒聽。
“五峰長老和靈霄派的宗主等了江混球足足一個時辰,結果他居然是從外面回來的,還說什麼喝多了酒摔了腿,果然是和靈霄派八字不合的鬼話,你說他哪裡有一點像少宗主的。”
向還寒的勺子輕輕撥動着粥,江熄想氣人的時候是真的很氣人。
“我瞧着靈霄派也不是打定主意要退婚的,陸峰主為他這不成器的徒弟打圓場,眼見着場面緩和一些了,但是江混球又開始腦子抽了。”
“他就這樣坐着。”魏齋把身子前傾,手揉着小腿,“說‘八字不合一事可不是空穴來風,您好好想想,您這幾年是不是也不順。我可聽說了,您大兒子把錢都投進錢莊裡,一分錢都沒撈回來,還有貴派被寄予厚望的紫微星,聽說被一隻蝴蝶精拐跑了。有時候這種事情不得不信啊,萬一哪天我克着您就不好了。'”
“這還不算完,他還說‘若是這幾年都順利,我與盛小姐早就完婚了,何必等到如今?所以都是上天在警示我們呢,我也是為了靈霄派好。盛小姐年紀也不小了,我爹這種情況不知道能拖多久,說不定到時候他要是有個萬一,我還得給他沖喜,到時候您再提退婚是不是就太倉促了?’”
魏齋放肆笑着:“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人家靈霄派是覺得他不值得托付,咱們天淵派也氣數将盡,所以才不急于一時,但竟然被這厮說成什麼天意造化,可真是可笑至極。而且當着人家爹的面說沖喜,他是真蠢啊。”
魏齋學江熄的語氣學了七八分像,但是向還寒卻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模仿的動作上,江熄急急忙忙回來,肯定沒有上藥,大概是為了避開身後的疼。
他看似不在意地問道:“隻是盛宗主來了,盛小姐沒來?”
靈霄派嫡小姐盛清是一代傳奇人物,她是近百年來唯一一個在大比中取得前三的女修士,降服過近百餘隻妖鬼,打赢過為禍一方的惡霸,如今已經是金丹期,受到很多修士的追捧。
而江熄與盛清的名字放在一起時,衆人通常的開場白便是“江熄配不上此等天才”。
魏齋将鹹菜咬的咯吱響,回道:“聽說盛小姐同衆修士在修補鎮妖塔的結界,來這裡看這混球做什麼。”
向還寒已經把粥喝完了,拿手帕擦了擦嘴角,魏齋也跟上他的速度端起碗來一飲而盡,最後總結道:“你說他本來抱緊靈霄派這根大腿還有望争一争宗主之位的,現在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喽。”
向還寒初聽魏齋說這些的時候不以為意,等他走後,他細細思索起來。
靈霄派是江熄最後的依仗這種事,再蠢的人也能明白,可是江熄卻能不留餘地地退婚,難道他真的打算放棄宗主之位了?
原本他覺得,依着江少宗主的性子,他大概隻是不喜歡盛清所以反感這樁婚事,但是當時江熄同他說起此事的時候語氣太過笃定,甚至有些怨恨靈霄派還不行動一般。
江熄可是甘願走上雙修這條路的人,為什麼卻不能忍受一紙張婚約,比起雙修,靈霄派能把他保護得更好才對。
所以江熄到底在想什麼?
——
江熄一回到房中就趴到了床上,結果門外有人敲門。
他睡眠不足,剛剛又在殿上以一己之力辦了件大事,現在的脾氣實在談不上好,但是看見聽見珍珍在門外愉悅的叫聲後,準備好的髒話沒有罵出去。
“兄長,是我。”
江熄看着床下兩下蹬掉的鞋子,忍着腰間的不适,将鞋子擺整齊後才朝外喊了一聲:“進來吧。”
一個個頭不大的男孩走了進來,表情苦惱,珍珍親昵地蹭着他的頭發,似乎正在試圖讓小主人開心一點。
“幸好把珍珍留下了,阿睦,你的傳信很及時。”江熄說道。
“功不在我,是陸峰主和周師父來找你,我才知道靈霄派那些人來了。”江睦咬了咬唇,歎了口氣:“兄長,你真的退婚了?”
江熄嘴角揚了揚:“怎麼樣,你兄長恢複自由身了,再也不用和你盛姐姐名字待在一起了!”
江睦歎了歎氣:“可是沒了靈霄派的支持,我們在派中的處境隻會愈加艱難。”
江熄點了點頭,但臉上沒有一絲憂愁:“現在就算靈霄派肯幫,我也不敢接,盛老……宗主瞧着人模人樣,可往前數二十年也是奪權才爬上宗主之位的,其野心不容小觑。”
盛老狐狸當年可是把自個兄弟都鬥得半死不活的人,心狠手辣,不是個善茬。
“阿睦,今後不管是哪個峰主接管天淵派,傳承的還是天淵功法,你我二人起碼有安身之處。因而天淵派可以不姓江,但絕不能姓盛,你可懂?”
江睦雖然聽明白了,但心裡還是惴惴不安:“兄長,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陸峰主替你想的?”
江熄忍着想翻白眼的沖動回道:“他今日還想阻止我呢,一個老迂腐,巴不得我靠盛清先穩住跟腳,一點也不往将來想。”
大殿上的五個人,赤天峰峰主宋晚楓想成為下任宗主的心昭然若揭,缃天峰峰主姚榮來是宋晚楓的狗腿,碧天峰峰主陸堯生雖是他的師父,但如今過着半隐居的生活,玄天峰的崔滿有十八個心眼子。剩下一個是江睦的師父周北墨,掌管着皓天峰,年紀不及幾人,但也達元嬰期,是他爹的心腹。
這幾個人裡,也就周北墨看着順眼一點。
想到這裡,江熄開始回想殿上衆人的表現,但是腦子太沉了,根本理不清楚,最後隻說:“周峰主今日沒阻攔我,想必便是同意了。”
雖然也有可能是根本不想管這碼事,畢竟自己一灘爛泥,扶不扶的也就這樣了。
“那……”
“阿睦,不要多想。”自從他們的母親去世後,年幼的江睦就變得敏感又驚恐,原本作為兄長的他應該多多開導的,但他實在困得不行,沒辦法聽江睦繼續說下去了,隻好伸手摸着他的頭道:“有我在,沒事的,你好好回去練功。”
江睦擡頭看江熄,确實覺得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兄長,不要再喝那麼多酒了。”
江熄:“嗯。”
江睦又小聲說道:“兄長你晚上能不能留在門派裡,我有點怕。”
“怕什麼?”
江睦說到:“我怕我處理不好這些事情,怕沒有及時找到你。”
江熄閉着眼睛回答道:“好,我盡量。”
江睦還想再開口,但是卻聽見對面盤腿坐着的人呼吸聲漸漸變大,身子也搖搖晃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