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還寒跟在江熄的身後朝修煉的房間走去,一路上也是不停地朝周圍看。
“頭一次見你如此害怕。”江熄在前面大模大樣地走着。
向還寒低聲道:“我雖然這輩子困苦的時候占了半數,但是從未做過小偷。”
江熄在前頭輕笑:“若真被人瞧見了,我便說是我叫你來的,必不會真讓你做背負小偷的名号。”
向還寒收了四處張望的眼神輕吐了口氣,看着腳下江熄的影子,說:“少宗主之前說過保不下我。”
江熄想起來之前自己确實這麼說過:“但我也不會害你,你不信我?”
“我隻是不知道該信您哪一句。”向還寒一腳踩在了那影子上面,下一步也如願踩了上去,如同一種報複。
江熄不信他,他也不信江熄。
江熄聳了聳肩:“為什麼信不過我,我有騙過你嗎,騙人的不一直都是你?我之前說那話不過是吓唬吓唬你,你當真可不能怪我。”
向還寒欲言又止,他當然知道那是吓他的話,但是若真發生了,江熄為什麼要護住自己,他們這種關系如何解釋?
江熄到時候會說是把自己叫上門收拾一頓的還是說讓自己來幹雜活的,無論怎麼看,他們兩人都本不該有什麼聯系才對。
向還寒頓住了踩影子的腳步,再想去踩的時候已經追不上了。
緊張的情緒突然冷卻,心頭被一股莫名的酸澀包裹,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修煉之前,江熄把珍珍叫來,吩咐它守好院子,一旦有人來便知會,吩咐完之後看看了眼向還寒,像是在說,看吧,我說到做到,定會護好你。
剛才心不在焉的,這會兒江熄才想起來仔細問問柴久的事情,問起李管事和菱香,說等他能去藏春閣了,一定滿足菱香去宜州玩的念想,她這回功不可沒。
然後還聽了場陸尋和薛照的故事。
“此事當真?”
見江熄一臉八卦的模樣,向還寒點了點頭。
此後江熄的笑就沒停下來,不知在心裡醞釀什麼話。
今日修煉的時候向還寒很沉默,雖然他原本就不是什麼健談的人,但是江熄天天悶着,如今唯一可以聊天的人都不張口了,讓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好心情快速消散,不滿道:“你是信不過珍珍嗎,還是覺得自己的說話聲能把人引來?”
向還寒正在護法,以防運轉靈力的時候走火入魔,不知道江熄在修煉的關鍵時期為什麼忽然想閑聊。
“不是。”
“不是,然後呢?”江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向還寒發現薛照說的也許是對的,自己好像真的很習慣說“不是”,也真的不怎麼會聊天,說完了柴久的事情後,他好像便找不到什麼可說的了。
他低下頭來,老實回道:“隻是不知道說什麼。”
“嘶。”正說着話,江熄的靈力突然走錯了穴位,幸好向還寒迅速發現,鎖住靈力後幫他将靈力帶回了遠處。
“少宗主,走神很危險。”
江熄瞪了他一眼:“誰走神了,剛才我是被你的話驚到了,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說什麼,聊天聊地聊過去聊未來,哪樣不能聊。”
向還寒将江熄的外衫披到他身上,扶他站了起來。
“沒事。”江熄揮了揮手,然後自己走到一旁的案邊倚着。
他一勾手指,茶杯便來到他的掌心,天淵派十幾歲的弟子都玩膩的事情,到了江熄這裡卻樂此不疲。
他很享受這小小的成就,連拿着那普通瓷杯的時候都像端着銀盞一般。他喝水的時候很慢,下巴微微揚起,明明是簡單的動作都極盡優雅,向還寒看了會兒才收回目光來。
從前聽人講自己和誰有天壤之别,他便覺得對方是誇大其詞,都是壇主或者峰主的徒弟,哪有那麼多貴賤之分。如今他明白了,這個詞沒有錯,隻是換一下比較對象便更有了真實。
江熄緩了過來,但瞧着向還寒還是一言不發,是真的不知道是誰身上出了問題,明明之前兩人之間從沒有如此安靜過。
“既然你不知道說點什麼,那我便問你,你回答。”
向還寒沉默了片刻,最後拒絕了:“這不公平,為什麼隻有少宗主可以問?”
這小子竟然知道公平不公平了,江熄笑出了聲:“因為我是少宗主,而你隻是普通弟子,所以我問你答。”
向還寒撇開眼:“若是這樣的話,那少宗主可以問,但是回答的是真是假我卻不能保證。”
江熄還是頭一次碰到有人要跟他聊個天都要講求公平的,還嫌他拿身份壓着而不滿,理直氣壯說要欺騙他,向還寒真的是翅膀硬了。
“是你說不知道聊什麼,所以我才提出這樣的意見來,你若是知道該同我聊什麼,我便可以不這樣提。現在你懂了沒?”
向還寒不懂:“那少宗主為什麼要和我聊天?”
自己一個問題都還沒問,反而是對方先抛出問題來了,江熄擡了下眉:“現在是你問我。”
向還寒撇過臉去:“少宗主可以不回答。”
“好好好。”江熄原地繞出一個圈子來,向還寒還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氣死人不償命。
“因為我無聊,因為身邊太安靜,因為我看着你也無聊,行了嗎?我們明明能選擇快樂一點地修煉,闆着張臉互不搭理做什麼。”
向還寒皺着眉頭沒說話。
他們兩人相處的大部分時間裡,江熄都是一個脾氣不怎麼好又沒耐心的人,會嫌他笨嫌他蠢嫌他不會說話,現在卻說聊天會快樂。
真的會快樂嗎?
向還寒覺得聊天會暴露很多東西,比如見識,比如才學,所以他并不想讓江熄了解自己,畢竟他身上除了不堪什麼都沒有。
還有,他想起小比那晚衆人聊起的故事,越是了解一個人就越是反感,他不想對江熄好奇,也不希望江熄去了解自己。
“那輪到我來問了。”江熄将身上的外衫攏了攏,提了口氣,眼珠想了好幾圈,于是拿定了主意。
剛要開口卻被向還寒搶了話:“我并沒有答應跟少宗主玩你問我答才對。”
“什麼?”江熄震驚了。
為什麼向還寒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種話,他不過一個小弟子,剛才當着自己面說要騙自己的話就算了,現在還敢頂撞自己。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真是正常的時候像個人,不正常的時候像是不顧死活的人!
江熄的臉都抽搐了,半晌才氣笑了般說道:“你不是要公平嗎,那我們就來數一數。你知道我雙修增進功力,我知道你接私活賺錢;你知道我被陸堯生騙的成了個廢物,我知道你師父給你下了同生共死蠱;你知道我現在偷偷修煉,我知道你隐藏真實功力,然後剛才你還知道了我想跟你聊天的原因,請問我們追求公平的向師弟,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來問了?”
除了最後一條,哪一個拿出來不是秘密,連秘密都可以說出來,怎麼還有什麼非瞞不可的話?江熄腹诽歸腹诽,卻沒有直白地問出來:“我又不是要問你巳淵壇的心法絕學,也不會問你你無法告知的事,聊天……就隻是閑聊,如此為難?”
向還寒被這一長段的話回得啞口無言,不自覺得往後退了一半步。
“說話。”江熄習慣性命令的口吻。
“那少宗主問吧。”
江熄冷哼一聲:“那我問你你得說真話,不然我問了也沒什麼意思,不過你不說也行,你就欠着我一句真話。”
向還寒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不過。”江熄渾不在意地說道:“向還寒,你應該不喜歡這種欠人東西的滋味。”
畢竟向還寒這個守财奴會把欠别人的靈石一筆筆記下來,還把那賬本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向還寒看着江熄笃定的表情點了點頭:“好,我說真話。”
還治不了你。
江熄滿意了,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