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蘇兒的腦袋。
她已經暈了過去。
“你他媽的!50萬都沒了!”
前方傳來了一聲髒話。
羅心蓓想要去扶起蘇兒的手停滞在了空氣中。
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中,那聲無比熟悉的中文像閃電一樣震驚着她的靈魂。
中國人——
這裡為什麼會有中國人——
“中國人?”
一隻腳踹了踹身邊的籠子。
羅心蓓猛然扭頭看去。
在夕陽落山的時刻,一個中國男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個子不高,體形粗壯。
穿着與那些黑人一樣的迷彩服,皮膚曬得黢黑。
他樂呵呵地背着手看着她,兩邊的眼尾炸出兩朵花。
面對他的詢問,羅心蓓第一時間想起了自己的美國綠卡身份。
“是——”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着,羅心蓓用中文回答,“中國人。”
盡管直覺與留學第一天就記住的「離開中國之後,不要相信同胞」的常識告訴她,面前的男人絕對談不上可靠。
但她别無辦法,還是想要靠着他主動問出的那句話而嘗試着去相信他。
看在都是中國人的份上——
她咽下一口喉中血腥:“你——”
“同胞見同胞,兩眼淚汪汪。”男人彈了一下舌,像逗狗一樣,“給你打個折,40萬美元。”
見女孩隻瞪着眼睛,一言不發抖得不成樣子,男人笑起來。
“别害怕,小姑娘。”他逗小孩一樣地說,“我們不殺中國人。”
鎖鍊撞擊着鐵欄,哭喊與鐵籠打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我有錢!我有錢!”一個金發女孩被帶着槍的黑人男人拖出了鐵籠。
“吉安娜!不!吉安娜!”一個男人撲去籠子的門口。
他立馬被關上的籠門推回了籠子。
他緊閉着嘴巴嗚咽着,順着鐵欄滑坐在地。
吉安娜被拽進了屋子,籠子這邊徹底安靜了,每個人除了說「有錢」,就隻能說「有錢」。
男人譏笑着收回了視線。
他輕輕踹了一腳羅心蓓身邊的籠子。
“行嗎?”他問。
羅心蓓點點頭。
“行——”
她管不上自己是不是剛與羅承康斷絕了父女關系,羅承康又會不會願意付出她的贖金,隻一個勁兒地點頭。
男人莫名笑了一聲。
他揪起褲子,蹲在羅心蓓的面前。
“你家這麼有錢?”
湊近的臉龐,讓羅心蓓清晰地看到了男人右臉上一道縫合的疤痕。
她抓着籠子,在打顫的牙關中擠出一句:“賣——賣房。”
“行。”男人很爽快地同意了。
他歪歪腦袋,看到了躺在羅心蓓身邊的蘇兒。
“這個也是中國人?”
羅心蓓低頭看去。
蘇兒閉着眼睛,她的臉上不再有明媚可愛的笑容了,而是臉色慘白,像睡着了一樣。
她那頭總是愛護的不得了的黑發就這樣散在髒兮兮的地上。
「我在10歲時就移民美國啦!」
耳邊蘇兒的這句話還是充滿了高中女孩的歡快。
視線收回,羅心蓓看向了男人。
“對——”她點着頭,“中國人,我舅舅家的——表妹。”
“行。”男人站起身,“40萬美刀兒,等她醒了告訴她啊。”
他說完,就轉身去了别的籠子。
那幾個黑人圍着他,他把手伸進籠子,“啪”的一聲給了一個金發男孩一巴掌。
“你還挺狂!”他猛地又踹了一腳籠子。
男人帶着持槍的黑人們把籠子裡的人都教訓了一遍,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裡。
“把這獅子弄我家裡。”他指揮着黑人們給他擡走了獅子。
确定了每個人都會交付的贖金,黑人們離開了籠子這邊。
在夜色漸漸降臨的時刻,籠子中隻剩一些壓抑到極小聲的啜泣。
黑暗籠罩了四處,把塞多與癱倒的薩莉的黑皮膚收進了夜色。
羅心蓓隻能看到塞多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屋子外亮起的燈光中,一眨一眨,像一顆明亮的星星。
“是「上帝之刃」——”塞多倚靠着鐵欄,他虛弱地喃喃自語,“是「上帝之刃」——”
什麼是「上帝之刃」,羅心蓓已經無力去管了。
她啜泣着,輕輕晃着蘇兒的肩膀。
哆嗦的拇指掐在蘇兒的人中,她試了很多次,才用上一絲力氣。
可是蘇兒沒有醒。
她隻是呼吸着,仿佛進入了酣睡。
眼淚落下,沖去了臉色的血迹。
羅心蓓把蘇兒扶了起來,她給她拉起了外套的拉鍊,把蘇兒的腦袋挪向自己的肩膀。她推開瑪麗攤開的左腿,疲憊地靠在欄杆上。
冰冷的欄杆硌着後背的骨骼,羅心蓓縮起雙腿,裹緊了身上單薄的棉紗襯衫。
閉上眼睛的時刻,她在想,如果這是夢——就快點醒來吧。
卡車一趟趟地經過身後,村子外響起了槍聲,它距離這裡很遠,像新年夜燃放的煙花。
‘媽媽——’
羅心蓓在心中反複默念着。
‘救救我吧。’
想回家。
想回家——
在反反複複的顫抖中,羅心蓓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睡着過。
她睜開眼睛了很多次,但總是能看到頭頂的鐵籠之外的漆黑的夜空。
時間在緩慢的流逝着,仿佛在這裡徹底停駐。
車燈照亮一片坑坑窪窪的泥地,車輪飛馳碾過地面砂石。
噼裡啪啦的槍聲在村子四處追着一輛INKAS哨兵越野車而去。
子彈亂射在防彈車身,擦起點點火星。
“左轉十米。”
對講機男聲剛落,方向盤急打掉頭。
“十分鐘之後信号主動中斷。”
“收到。”
車窗打開,一把布萊迪B1.0突擊步槍伸向天空。
槍口朝上,食指指腹按下扳機。
“嘭”的一聲槍響。
打破了村中的靜谧。
近在咫尺的槍響,驚擾了籠子中的混沌噩夢。
羅心蓓猛然驚醒。
天光微亮,一片淡藍。
她看着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率先跳下了車。
雇傭兵?
羅心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身上的全副武裝的迷彩與裝備。
他摘下覆面,露出了他的臉龐。
停在院落中的黑色越野車車身發出微微低沉的轟鳴,如同潛伏在他身後的巨獸。車頭燈照亮了他的模樣,連同跟随他之後一起下車的三個同樣覆面武裝的男人。
他似乎是亞裔。
或者——拉丁裔之類的。
腳步大步邁向前方,鄭非看向了一旁的籠子。
他走近了,才發現籠中各自癱倒着人。
似乎是人質。
一個亞裔女孩靠在籠邊,那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他懶得管閑事,也沒有在意。
隔着籠子,羅心蓓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他看起來脾氣不大好,一瞥而來時,眉眼間一股藏不住的狠戾。
他隻看了她一眼,就轉走了視線。
但又看起來很冷靜。
他似笑非笑,随意打量四周時輕松的樣子好像他不是正在舉着雙手表示投降。
武裝分子像螞蟻一樣圍了過來,槍扔在了地上,鄭非一腳将它踢開。
“馬克·布萊迪!”鄭非大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來談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