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羅心蓓想了想,又問,“你去過中國嗎?”
“沒有。”鄭非把茅草在食指上纏繞着,“她在她的父親那一代就來到泰國了。”
“所以——其實你也算不上中國人嘛——”羅心蓓說。
鄭非低聲一笑。
“廣交朋友時,總得拿出點讓她放低戒備的牌。”
他說着,還轉頭看了她一眼。
“你住在中國的哪裡?”這次輪到鄭非問了。
“哦——”羅心蓓躲開鄭非的眼睛,她假裝整理着褲子上的褶皺。
“香港——”她說。
她選了一個離上海八杆子打不着的一個地方。
“香港。”鄭非兀自點了點頭。
“傑克·成。”他說。
“是的。”
“小時候很喜歡看他的電影。”
羅心蓓點點頭:“他的确很有名。”
齒輪一樣的靴底一下接着一下地輕輕踩踏起腳下的台階,鄭非又問:“你爸爸有了新的家庭?”
羅心蓓沒滋味地吸了一口氣。
“是的。”
她抱起雙臂。
她其實并不想與這個人過多的聊點什麼。
尤其是羅承康。
“我媽媽是我爸爸的第二任妻子。”鄭非突然張開了嘴巴,“與你相反,我爸爸更關心他與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孩子。”
身邊的人就這樣聊起了自己的家庭,羅心蓓有些意外。
她扭頭看了他幾秒,問:“為什麼?”
“大概因為我哥哥更加優秀吧。”鄭非淡聲說。
他說完,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那——”羅心蓓搖搖頭,“你也是這樣認為嗎?”
“他是個廢物。”鄭非坐直了身體。
他看着前方:“但沒辦法。無論他做了怎樣的事情,爸爸總有原諒他的理由。”
濫用藥物、滿是謊言。
他不明白為什麼卡梅倫總是擁有無數次可以改正錯誤的機會。
而他隻有絕對不能出錯的嚴苛。
尤其是這座金礦。
無論如何,都得在被爸爸發現之前重新拿回布萊迪的手中。
好悲慘一二胎——
羅心蓓突然感到鄭非頓時充滿了人情味。
話題就這樣在此終結,鄭非盯着前方,羅心蓓也不再說話。
她沉默了一會兒,選擇換個話題輕松一下氣氛。
“泰國人為什麼姓鄭?”
鄭非回神,他慢慢吸了一口氣,攤手。
“為了讓你感到親切。”
。。。。。。
“那我隻能說這個伏筆埋的可夠久了——”羅心蓓裝作相信了鄭非敷衍的調情。
鄭非沒有回答,他隻是玩着手中的茅草,輕聲一笑。
視線落去下方,羅心蓓看向鄭非手臂的紋身。
“你有這麼多紋身。”她好奇看他,“你不怕疼嗎。”
鄭非低頭看向手臂。
“疼也忍着了。”他攥拳,繃緊手臂,“為了看起來帥氣一點。”
他說完,沖着羅心蓓眯眼笑起。
三輛武裝車突然經過屋前土路,打斷了羅心蓓與鄭非的閑聊,他們扭頭看着一群身高參差不齊的黑人在車中跳下。
“該玩遊戲的年紀,居然已經背上槍了。”羅心蓓看着那個明顯看起來隻有十幾歲的黑人男孩。
“與恐怖主義有關的地方是這樣的。”鄭非收回視線,“孩童在小時候的課業就是如何用槍,遊戲就是處決俘虜。”
“我小時候隻會玩假裝自己是老師的遊戲。”羅心蓓托起下巴,“我假裝老師,我媽媽假裝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學生。”
眼睛在提起媽媽時總是忍不住垂下。
羅心蓓趕緊吸了一口氣,她轉頭看向鄭非,
“你呢?”她問,“你的小時候玩什麼遊戲?”
鄭非舉起了左手。
他分開五指,把它展現在他與羅心蓓之間。
“把手放在桌子上,然後拿一把刀。刀尖紮在五指之間,比誰的速度更快。”
。。。。。。
羅心蓓有些震驚。
“如果紮到手怎麼辦?”
鄭非放下手:“那就是輸了。或許就會少根手指頭。”
羅心蓓不自知地搖搖頭。
“這不正常。”
誰家好人小時候玩這種遊戲。
“這很好玩,我很喜歡。”鄭非不以為然。
他重新伸出左手,握起右手模仿握着一把匕首的模樣。
“有一次,我為了赢下我表哥的手表,我就加快了速度。”
右手在左手五指間快速紮着。
“然後,‘嘭’!”
鄭非猛然将右拳用力砸下。
“唔——”羅心蓓頓時捂住了嘴巴。
她的喉間被鄭非砸下右拳時突然加大的音量和那把看不見的匕首,吓出了一聲像被扼住脖子般的驚啼。
看着女孩被吓大的眼睛,鄭非徹底笑了起來。
“然後我被勒令禁止,再也不許玩這樣的遊戲。”他撇撇嘴。
。。。。。。
看着他頑劣的笑,羅心蓓放下捂住嘴巴的手。
“你是不是在騙我。”她問。
“是的。”鄭非十分誠實,“但你看起來還是相信了。”
。。。。。。
羅心蓓哼哼一笑,她抿抿嘴,繼續看向天邊的太陽。
那永無止盡的風,總是把兩鬓與額邊的碎發吹進眼中、嘴中。
羅心蓓擡起手,她多此一舉地挽着頭發。
“在這樣的情況看到日出——”
她拖長了語調,不知自己是否該贊美她在地獄見到的光明。
“别有一番風味?”鄭非接上了羅心蓓沒有說完的話。
羅心蓓不置可否,她收回視線,低頭看向雙膝上糾結捏起的手指。
“我好想回家。”
她已經不止提了一次了。鄭非看着羅心蓓的側臉。
他終于花了幾秒,來思考他們離開這裡之後将要擁有如何的結局。
或許,他會承諾給她一段關系。
作為她幫助過他的報酬。
他會告訴她,他到底是誰。
“會的。”鄭非看着羅心蓓的眼睛,“我從不悔約。”
或許是他的語氣足夠令人信服,羅心蓓也不再躲開鄭非的眼睛。
她看了他幾秒,突然湊上前去。
嘴唇在臉頰上飛速輕啄,此外隻剩呼呼的風聲。
羅心蓓退回她的位置,她看着鄭非臉上毫無波瀾的表情,真誠地沖他微微一笑。
“謝謝你。”她的語氣也同樣真誠。
接着她又躲開了鄭非的凝視,裝作輕松地望向仿佛融化成一灘蜂蜜的天空。
“許個願吧~”羅心蓓合起雙手,“太陽啊太陽,讓我們平安回家吧!”
她如此天真的模樣,令鄭非總是想笑。
“我從不許願。”眼睛看向女孩珍惜萬分的太陽,綴滿屬于光明的明亮。
鄭非喃喃自語:“願望是無窮無盡的。”
而人的本性就是會一步步陷入貪婪。
否則他不會将四面神像放在賭場的門前。
鄭非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手中纏成圓圈的茅草。
戴着布萊迪家族徽章尾戒的左手,慢慢拿過女孩虔誠許願的左手。
鄭非捏着羅心蓓的手,他把草圈戴進她的中指。
“等我們離開這裡,沒準我們可以把這個荒唐的開場變成一個美好的故事。”手舉起女孩清瘦的手,鄭非低下頭,他在羅心蓓手背落下輕輕一吻。
“不要浪費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