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把手電丢給西門,指了指他倆,“跟在後面,别關井蓋。”
“好。”西門很幹脆,“注意安全。”
耳畔,銀龍說:“已調至耳機模式。主人,您的戰鬥計劃是什麼?”
“走一步看一步吧!”赫洛摸着黑跳進去,沿着陡峭的階梯向下挪動,荷魯斯之眼随着啟動,在黑暗中閃爍着微弱的紅光,“你有什麼好計劃麼?”
“沒有。如果我是您,就不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深入敵巢。”
“……”
“但那樣的話您就不是您了。”銀龍好像很無奈,校準道,“距離第一處平台還有9.5米深,請注意腳下;另外,需要為您暫時關閉畸變警告麼?不關的話會很吵。”
赫洛撚了撚從牆壁上抹來的灰,輕聲道:“這種決定,以後自己做。”
銀龍頓了下:“從銀龍1.0的報廢原因來看,這是不利于您的人身安全的。”
“我如果想要人身安全,就不會給你裝這個新引擎。”赫洛噓了一聲,她看見那個平台了。
準确來說,那不算一個“平台”——向下的階梯并未中斷,隻是向左側分岔而出,再略微靠近,相對寬闊的方形空間就出現在了視野中,裡面與這兒隔着一道鐵欄,有點像上世紀初的銀行人工櫃台。
櫃台上方,一枚微型攝像頭咻地轉身,赫洛連忙收了收腿。
上方的膝蓋險些碰到她後撤的背,趕緊也跟着停下了。
赫洛剛默然凝視那個攝像頭幾秒,還沒動靜,忽然瞥見它又被迷惑了一般轉了回去。
銀龍說:“Access granted,請繼續前進。”
赫洛呼了口氣:“你真是越來越主動了。”看來夏洛特說得沒錯,銀龍的自主意識正在随着時間流逝逐漸增強,這或許是近期唯一一個好消息。
三人往下挪了一些。
在西門看來,平台的鐵欄後方沒有亮光,仍舊是深不見底的漆黑。但赫洛用義眼向内一掃,立馬就明白了獅鹫,也就是卡文迪許家族,平時在和教團做一些什麼樣的“生意”——整個狹窄空間的地面上,堆的密密麻麻,全是人類的軀幹殘肢,大多布滿傷疤、凍瘡、大塊病理性脫皮,瘦骨嶙峋、關節脆弱,無義體植入痕迹。
從部分尚未腐爛的肌膚狀況判斷,這些人的社會地位不會太高。空間的盡頭則擺着保險箱,箱體沒有反透視的功能,内部是一些成冊的政策文件。
“很好,人口學上的一個大難題得到了解決。”赫洛淡淡地道。
銀龍:“什麼意思?”
“遠遠超出平均治安水平的年度失蹤人口數量。”赫洛将紅外成像保存在了銀龍的系統内,“聖凱利托的社會觀念普遍先進,自然生育率很低,科技發達,勞動力需求量小,通常不多發拐賣案。除此以外,刨除自然災害、邊境沖突、走失和主動失蹤人口的平均數字,即使把貧民窟的謀殺與綁架案以兩倍死亡率計入,每年仍然會出現三千上下的異常缺口。”
“我之前經常懷疑是我們的智械計算有誤。”她看見一個女性屍體的身旁掉落的十字架項鍊,便為她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如今看來是對貴族的良知估算有誤。”
西門蹲在她斜後上方,輕聲道:“很久以前就有傳聞,卡文迪許家族私下囚禁、豢養蟻族,用來滿足安德魯古怪的癖好。我們一直在調查,但始終沒抓到證據,今天終于有進展了。”
“……嗯。等事情結束,把親愛的張助理叫來吧。”
赫洛沒再細看,她知道那保險櫃裡的文件,必然是為深淵教團非法撥款、私開邊卡、提供各類方便渠道的證明。
對卡文迪許,這并不難——無論是議會,還是司法局。
在赫洛往下走時,銀龍道:“主人,您的心率剛才超過了一百三,您很憤怒。”
“不,我并不憤怒。”赫洛慢慢道,“上個月,月末大會之前,我過完了三十歲生日。對一個三十歲的人來說,不再應該有什麼事值得憤怒了。”
銀龍:“您的行為與言語存在相當大的差異。”
赫洛:“口是心非是人類的常态。”
銀龍:“抱歉,意義是什麼?”
“自我麻痹和安慰,皆而有之。”赫洛擡手攔了一下西門,她的腳踩到了一塊很大的鐵闆。階梯到肉眼可見的位置便斷了,這底下有道暗門。
“你覺得人類和智械的區别在哪裡,銀龍?”赫洛忽然問。
“我沒有心髒,而您沒有能源核心。”銀龍答道,“但我不介意您到我的主機房去摸一摸它——它也是會動的。不過我猜測您這句提問更偏向哲學意味,因此我無法給出準确的答案。哲學屬于有靈魂的生物。”
它說話的風格冷靜、理智,不再跳脫,越來越像認真起來的塞奎斯·唐了。
赫洛笑了笑,這一笑容的弧度和方向往往意味着忍耐;就在銀龍猜測她即将破門而入、舉槍掃射時,卻聽見赫洛以一種極其平和的語氣詢問:“可以為我搭建這所地下建築的三維結構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