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二人沒走多遠,就被匆匆追來的範文叙攔下了。
他跑得心急,停下時還喘着粗氣:“菀兒,方才是我一時糊塗,我向你道歉。”
他牽起林菀的手:“我保證下次不再賭了,我立字據,如果再賭,要殺要剮,随你便,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林菀看向妹妹,而林芷閉口不言,心下拿不定主意。
範文叙突然跪倒在林菀面前,抓起對方的手腕招呼在自己臉上:“如若你心裡有氣,那你打我吧。”
他也是發了狠,手掌擊打臉頰發出聲聲脆響,頃刻間,俊秀的臉頰上便落下了鮮豔的紅印。
“夠了,文叙。”林菀從他手中掙紮開,她渾身戰栗,手臂無力垂下。
視線逐漸模糊,她恍然間回到了三年前那個下午。
那是他們的初遇,她正在東肆閑遊,珠钗玉簪,香囊繡帕,街坊品類琳琅,迷人眼目,她興緻缺缺地用指尖撥弄香囊下垂的流蘇,卻聽見身後有人叫住她。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她面頰绯紅,從他手中接過帕子,她不記得其他細節,隻記得那天他的聲音低醇悅耳,舉止投足盡顯風度。
驚鴻一瞥,一眼萬年。
收回思緒,林菀長吐了一口氣道:“此次姑且再信你一次,如若有下次,我定不會像今日心軟。”
範文叙起身抱住她,兩人相擁,不知過了多久,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
第二日。
“你是說,你要開學堂?”林菀哭了一夜,眼睛有些紅腫,她有些憂心地看向妹妹,“女子開學堂可未曾聽過先例,你是要請先生?地址找好了嗎?”
“放心吧姐姐,我就是先生,地址也定好了。”
林芷思緒飄向昨日,她見範文叙送林菀回房歇息完,正從房門出來。
對方一見她,便面露不怡,誰想問出的話卻出乎他意料——
“世子,那個閑置的别宅,可否借我一用。”
“放心,并非白租,先寫一月借條,後掙了錢,每月還租。”
林菀的話又将她拉回來:“你是先生,那你教什麼?”
林芷莞爾:“自然是,戒賭。”
她從第一次見過南安伯夫人就有這個想法了,妹妹林萱年紀小也就罷了,自己成年人有手有腳,還賴在别人家“吃白食”受人白眼,她可不幹。
林菀有些不敢相信:“戒賭,妹妹何時會這個?”
“自然是……”林芷思索了一會,道,“自然是姐姐嫁人後學的,不然你猜我怎麼從賭坊逃出來?”
“姐姐你且放心,你妹妹可是專業的,屆時還需要姐姐幫忙宣傳宣傳。”
…
沒過幾日,通城便出現這樣的傳言,城西要開一家“戒賭書院”。
為賭博開設的賭坊不稀奇,但為戒賭開設的書院可就稀奇了,何況大梁賭博之風盛行,民間十戶九賭,百姓賣兒鬻女不計其數,不少人對賭深惡痛絕,在市場可謂是求大于供。
開院首日還推出試聽班,免費為學子教學,大家都抱着既然不要錢那就試試看的心态,短短幾日便有三十餘人報名,遠超林芷想象。
她還為這個書院起了個名,叫“洗心堂”,希望入學的學子能洗心革面,珍愛家庭,遠離賭博。
開院當日,日麗風和,“洗心堂”赤金牌匾沐浴在陽光下,光耀奪目,熠熠生輝。
林芷穿了件天青色長衫,雲鬓绾作燕尾髻,發間插着松煙墨錠雕成的發簪,渾身散發着一股出塵的書卷氣和利落感,在院外笑靥盈盈迎接大家入院。
因為可以旁聽,大多是家屬陪同而來,一時之間,室内坐滿了人,見還有人不斷從門口進來,林芷不得不将講堂搬到院子裡。
許多深受賭博之害的人在這裡找到了共鳴,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有人道:“李嫂,你也來了,上次聽你家兒子不是說不賭了?”
被稱李嫂的道:“唉——别提了,沒過一月又去了,各種法子都試了,這不來碰碰運氣。”
又有一人道:“賭博真是害人,我在外面負債累累,把房子都賣了,悔不當初,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這該如何是好?”
有人道:“也不知道這個戒賭學堂靠不靠譜,先生會是誰,又會教什麼?”
就在這關口,一個大漢粗狂的聲音在人群裡響起:“說了不想過來偏要我過來,我不需要戒賭!之前輸是運氣差!臭婆娘,别再拉着我,快松手——”
旁邊的女子似是他的娘子,一直在旁邊勸他,但耐不住對方力氣比自己大,眼看就要勸不住。
“喂!”
大漢回頭,衆人的眼神紛紛聚焦在林芷身上。
日光下,少女臉頰如雪,唇色嫣然,遠遠對他道:“出去前,同我猜一次牌,如果赢了再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