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慌張,踉跄着跑到書桌旁,展出一張白紙,用牙齒狠狠咬破食指,鮮血流出,他指尖顫抖寫下血書。
“賭一字,心先亡;貪半子,家盡喪。科舉不公,懷仁有罪。”
越寫到最後字迹越潦草,寫完後,他惶惑四顧,慌慌忙忙拉開抽屜,将那寫好的血書塞進裡面。
忽然間,屋門被外面雪風沖破,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半空,身體僵硬地轉過身。隻見屋外,有個身穿玄色鬥篷的男子跨過門檻,而他的手裡,提着把尖刀。
白衣書生咽着口水不斷後退,直到後背緊貼牆壁,再無路可退。
刀尖寒芒在他劇烈震顫的眼瞳一閃而過,鮮血噴濺刹那,刺目的紅色染透了他身後整座牆壁。
白衣書生緩緩倒下,他看見鬥篷男子拿着血刀,消失在夜色之中。
“兒啊,此去他鄉,山高路遠,萬事務必小心,這是娘給你準備的幹糧和盤纏,都帶上。”
“臭小子,轉眼長那麼大了,爹也是老了,去罷,從小就你最有出息,這回好好給你爹漲漲面兒。”
“章哥哥,等你考中功名,回來娶我可好。”
他的身體越來越冰涼,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知道他今生,再也看不到那些他牽挂的人了。
“這血書最後一句的懷仁是誰?”林芷瞧向沈墨問道。
“就是這個書生的名字,章懷仁。”沈墨接着道,“聽聞噩耗,這章懷仁的父母便趕來宣城,他們找到了兒子留下的血書,一番打聽過後,知道章懷仁生前便去過百勝賭坊,再聯系血書,他們便懷疑是肖百勝害了他兒子。”
“他們還有點門路,直接找到時任宣城的提刑按察使周晖,狀告肖百勝謀财害命,隻可惜……”沈墨頓了頓,歎息道,“隻可惜不久之後,這兩位剛曆喪子之痛的夫婦便以誣告罪名押入牢中,關押次年,便離奇死在獄中。”
章懷仁的父親入獄時才剛年過四十,已經滿頭的白發,他面容憔悴,因長年吃不飽飯身形極其消瘦,對着來送飯的獄卒道,“吾兒身死時身上有刀傷,定是被賊人所害,請大人幫忙傳信給周大人,讓大人再查此案。”
“你都在這念叨多少回,我耳朵都生繭子了。”獄卒看他長發淩亂,狀貌瘋癫,不屑一笑,将食物随手扔在地上,“今天就半個饅頭啊。”
方學榮聽罷捶桌道:“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當然。”沈墨點頭道,“這事發生後,還被周晖壓了段時間,直到前些日子,新任提刑按察使上任,此事才被翻出來。”
沈墨語意深長:“根據他父母的供詞,他們查到是有個女子,引薦他兒子入得百勝賭坊。”
“這劇情可太熟悉了。”方學榮應和。
林芷支着下巴:“我有個問題,照理說,一個想要登科入仕的書生,是不會輕易踏入賭場的,章懷仁怎麼就被騙進去了,美人計的誘惑就這麼大嗎?”
“我也是來參加考試的書生,想不到吧。”方學榮向後一仰,“雖說凡賭者不得入仕,但也隻是紙面上說說,你一個外地來沒人認識的書生,隻要不太過招搖,誰人管你。”
“但互相之間,還是不會說自己去賭的,畢竟算是個把柄,萬一你中舉了,就會被對手舉報下來。”
沈墨接話道:“所以這也是他們能這麼肆無忌憚行騙,卻不被發現的原因。”
沈墨突然用手撐桌,身體前傾:“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什麼會說‘科舉不公’,百勝賭坊在其中到底充當什麼角色?”
方學榮打量着沈墨:“好啊沈二,我還以為你是來玩的,沒想到你是來破案的。”
沈墨咳嗽一聲:“我之前忘和你說了,其實我是個業餘刑探,正好兩位在此,想問問兩位想不想與我合作?”
“我沒問題,反正這次我也出來玩的。”方學榮道,“家裡那位太兇,正好打着科考的幌子出來透透氣。”
沈墨看低頭思考着什麼,提醒她道:“那黎公子呢?”
“我嗎?”林芷回神,擰眉道,“我不去,你愛找誰找誰。”
沈墨像是料到了她的回答,幽幽道:“那可真是可惜了,這件事若成,不知能挽救多少人于水火。”
林芷突然起身拱手:“我先走了,感謝方公子的招待。”方學榮也沒想到她走這麼急,愣了一下才站起身送别她。
沈墨凝視着林芷離開的背影,摸着下巴道:“我很讨厭嗎?走這麼急。”
方學榮重新坐下,觑他一眼,嘀咕着:“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沈墨突然站起身。
“怎麼,你也要走?”方學榮道問道。
“不了。”沈墨笑道,他的視線落向門口,“我追黎公子去。”
林芷從鴻運樓出來,發現天色已經暗了。
她打算先去阿柔那裡取行囊,畢竟她的衣服都在那裡,等取完,她打算再找個客棧住。
憑着記憶,她一路走到阿柔家裡,敲響她的家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而給她開門的,不是阿柔,而是個大漢。
廳裡坐着的,是數十個和他一樣的大漢。
“你就是阿壯。”那個給他開門的大漢居高臨下睥睨着她,像看個小雞仔似的,“還以為有多壯,沒想到就這麼點個。”
正說着,他身後數十個大漢就站起身來,朝她這圍過來,林芷心頭不妙,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不好意思幾位,請問你們這是……”
“百勝賭坊,還記得嗎?”大漢擡手,讓人堵住她的退路,“肖爺縱橫賭場十餘載,還從未栽在哪個雛兒手裡,他老人家臉上挂不住……”
他突然獰笑靠近,手指掐住林芷下巴,強迫她擡頭對視:“所以明天的太陽,你恐怕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