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姝碰上這種情況回回都當做啞巴,畢竟這些事情本就是羞恥的,作為一個男人,還是以繼父的身份,說這樣的話卻一點都不覺得有失身份。
時姝每次上學都要哭鼻子,這次也不例外。一到這種揪心的時刻,她便講不出話了,她肯定想媽媽,她肯定會淚流滿面…
離家的心情總是一度落千丈,低落的情緒會因為一點小事而放大,因為一點小事便心生抵觸,感慨萬千。
以前上學是離家近二十公裡的高中,現在是将近一千公裡的省外,足足多了五十倍的距離,這次真的要遠離家了,那麼不舍…...
火車上的人魚龍混雜,知識淺薄的不少。哪位大爺哧溜着泡面嘻哈着,不知道是什麼心态。
“哎呀,人真多,一到上學就擠爆了,中國人口就是多,咋不來場戰争,炸死幾億人,這樣坐火車方便多了,說不準一人一趟車呢!哎呀,中國人口咋這麼多……”
鬼知道是哪裡的方言,帶着四川口味東北話飄進了時姝的耳朵。
時數嗤之以鼻,若真是為了人少着想,怎麼不學學雷鋒精神奉獻自己呢?若是真發生了戰争,恐怕到時候就不是他現在這種悠閑自得的樣子了吧?
不過,時姝還挺佩服的,這種人真的挺有勇氣,什麼都不懂,還能言之鑿鑿,哪像她,來之前,連自己的學校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地理本來就不好,要不是報志願看地圖,估計河南都能給說成南京。
這可是時姝第二次坐火車了,第一次還是上幼兒園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去哈爾濱見傳說中的姥姥跟姥爺。
那時候的綠皮火車不像現在這麼發達,沒有空調,随手可開的車窗能瞧見郊外的黃土,撲面襲來的泥土芳香,給人歸隐大自然的想法。
等到車上的人都睡着,夜晚安靜的時候,時姝已經開始想念家裡的一切了,想念家門口的風景。她不敢回憶母親,怕自己哭出聲來。隻能用其他的事物代替眼前的悲傷。
她想起門口那時時刻刻飄着的白雲,有時候會分成兩層,一層白茫茫的,一層灰蒙蒙的。移動的雲是随心所欲,變幻莫測,乍一看有兩三米高,實際距離比楊樹還高。
它們飄飄悠悠的快速從眼前掠過,前一秒還是如來佛掌,下一秒就變成了殘缺的三指。而那固定不動的雲坐在地上盯的久了,就會浮想聯翩,在腦海裡臆想着太乙真人駕鶴而去的場景,好不悠閑。
她又想起家裡的小狗,弟弟給他取名叫“雪豹”,整天被弟弟呼來喝去的,還别說,它還真成了弟弟的小跟班。
類似的場景太多,時姝還是禁不住淚珠就滾落在了鼻尖上,落下來打濕了衣袖,涼涼的,冷冷的,透着想家的孤寂。
異鄉季節交替的氣味不同于家鄉,不再熟悉的味道讓她憂愁的情緒漸漸沒落。
臨行前,時姝偶然聽祁茉說起村裡童年時候的老人——前屋的三奶奶,為了不拖累兒女,放火自殺了,把整個地下室屋子都燒了。
一個本應該擁有安安穩穩晚年的老人,卻選擇了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多麼可惜啊!
那時候她跟時藜經常跟蔣龍宇搭伴,去前屋的三奶奶家門前偷滑石。鬼鬼祟祟地趁着大門沒人把手,瞄幾眼地下室,沒見到人,就開始拿着自家的家夥什鑿。
地下室的門輕輕一碰就吱吱響,他們就知道來人了,恐慌溜走,邊跑邊笑手裡不少的戰利品。
如今想起那地下室的環境,時姝背後竟涼飕飕,那是一種外面陽光充足,裡面烏黑陰冷,外熱内冷的感覺,就像迎着太陽吃了一箱冰棍一樣。
情緒要來的快去的也快,不能沉浸其中,時姝盡量讓自己從中脫離出來。
現在,坐在火車上的她竟有些期待大學的生活,幻想着在小說看到那個的詞——“學長”,不知道從她嘴裡叫出來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不需要再為乞讨宋景華手底下那可憐巴巴的幾塊錢低眉順眼了,打個電話不會被旁聽監視了,不需要求着他買那些想看的書了。
終于遠離了曾經不喜歡的生活,時姝坐上火車的那一刻,如釋重負,好似自己真的重生了一樣,以前的生活就此而止,往後的日子功德圓滿。
可聽着那滾滾的轟鳴聲,聞着車上的煙味,看着窗外一幀一幀的畫面,時姝又産生了不一樣的錯覺,好似前十幾年的日子就那麼恍惚過去了,又好似輪回了幾個輪回,過了好幾個世紀的模樣,場景熟悉又陌生。
她跟時藜不一樣,時藜打小就沒有這種感覺,而她這種時不時就冒出來的宿命感仿佛生來就有的,還常常帶了不明所以的孤獨。
不知為何,時姝冥冥之中能意識到,命運的牌從出生起就已經發到手裡了。努力的意義隻是改變途徑,但最終的目的地卻是一樣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好手裡的這副牌,讓其他未知的impossible變成已知的I'm possi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