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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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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小娜客氣地往回揮了揮手,兩個人裹了裹衣領,就轉身離開了。

顧香玲讓孩子留在屋裡,一個人送走了兩人,确定不會再來人之後,索性插上了插銷,關上了大門。

時家人突如其來的關心,給祁茉一家帶來了不安,他們不知道此行的意義何在,是何居心。

時章把他手裡最不值錢的東西送給了擁有血緣關系的親侄女,價值連城的親情卻被他拒之門外,漠然視之。

難道這僅僅是擁有可憐同情心的施舍,關照一次就代表從此就兩訖了?又或許是良心未泯,真的是想來看看兩個沾親帶故的孩子?更或許是為了曾經信守在某個房間,當着衆人許□□面鄭重的諾言?至于到底哪一方面,隻有時章心裡最清楚了。

自始至終,他們沒有捐獻一點愛心,哪怕虛假的問候,更沒有解衣推食之舉,何談挂念?

不過,這臨時起意送的溫暖真的是完成體面的諾言嗎?

前些陣子,時藜手指鮮血直流,差點被塑料廠巨大的秤杆夾斷食指,祁茉淚眼汪汪四處求人的時候,時文家的大門卻是緊鎖的。

時藜坐在祁茉自行後面疼得哇哇直哭,指甲被硬生生的拔掉,時章的電話永遠占線。醫院裡的醫生拒絕身上沒有一分錢全身惡臭滿臉油膩的祁茉,時家人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時家的人突如其來的關心還不如一個剛實習的小姑娘,因為同情給予的四百塊,時家人的冷漠能抵得過一個孩子心靈乃至□□上的痛嗎?

事實不正是如此嗎?

人們總是誇下海口,承諾種種,就像給自己量身定制的一系列關于道德的準則,起初還是遵循的,時間一久,感情就淡了,不遵循的人觸犯道德的次數多了,也便不再有什麼所謂的諾言了。

臨走前,時章特意借着廚房暗黃的燈光瞟了一眼大門左側的小菜地,最邊上堆了兩垛苞米皮,上面蓋上了軍綠色的苫布,苫布底下系繩墜了四塊磚頭,有一個燒彎的黑炭箅子随意放在上面。

那個箅子是時姝跟時藜兩年前生火做飯燒彎的。

剛開始,還沒發生這件事之前,她們是有鑰匙進家門的。

正撿着塑料的祁茉聽同村的人說家裡煙囪冒煙了,扔下手裡的活撒丫子往家跑。

雙腿跨上自行車抖的不成樣子,緊張兮兮的她腦補着兩個孩子又玩火成性,把家裡的煤氣罐點着了。祁茉一邊騎一邊罵着,兩個死孩子,等我回家看我怎麼收你們。

誰料想,竟是時姝跟時藜想要給他們做飯吃。

心酸感動地望着滿臉是灰,尤同小乞丐一樣的她們,祁茉哭笑不得。

偷着做飯,結果鍋裡忘了添水,把包子燒成了硬殼煤炭,玉米稀飯燒成了煎餅嘎巴,廚房裡遍布都是嗆人的煙味。

感動歸感動,這種風險祁茉是擔待不起的,畢竟,煤氣這個東西是極其危險的。最後她還是狠了狠心,從此以後,不再給她們鑰匙,讓她們放學在門口多呆一會。

開車回去的兩個人内心也是不淡定的,畢竟,他們真真實實地打量了那個客廳以及裡面所有的東西,包括飯桌上那一大盆沒有油水的清水挂面。

車裡暖氣開的十足,讓人不自覺的昏沉,時章盯着兩處車燈照射的路面,眼前卻浮現着祁茉内室的影像。

客廳地闆的瓷磚,牆上新刮的膩子,房間裡的海爾冰箱,尼龍布蓋住的洗衣機,高聳屹立的飲水機以及清新純色的前後窗窗簾。

他不會知道,那些家用東西的資金,是顧香玲從哈爾濱帶來的賣牛錢還有一家人撿塑料一點一點攢來的,不曾借用過老房子的一分一毫。

與豪華裝飾的家具格格不入的是窗台上用絲襪串起來的肥皂,他清楚的明白,時書去世前,那個房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有滿地的殘渣碎片等着去收拾。

與此同時,他又懷疑,但是,又不得不相信,房間裡雖然沒有男人出沒,但這麼多家用設施,單單憑借她們柔弱的雙手,根本不可能辦到,即便是加上祁剛那個上了年紀的男人。

這偏偏又證實了,王叢菊說的話是多麼的可靠!

這短暫的痛苦如浮雲掠過的影子般消失了,□□的饑餓抵得住任何精神上的感傷,否則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在悲痛的時候暴飲暴食?

車子轉轉悠悠回到了王叢菊的住處,屋裡的暖氣開得正好。

桌子上剛做的糖醋裡脊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北極蝦靜靜地躺在白瓷盤子裡,小雞炖蘑菇在鍋上正冒着熱氣,新鮮的黃瓜和着粉絲攪拌在一起,蓋着紅戳的白面饅頭擠在馍筐裡,一切準備就緒。

毛丹、火龍果飯後甜點也備好了,放在餐桌旁。

食物的差事就是等待主人的到來,然後欣然被宰。

天微微亮,王叢菊就哈着氣敲開了她周邊鄰居的大門,邀了幾位低等的人物前去喝茶聊天。

凡人經過那輛光鮮亮麗的四輪車,必定刮目相看。

趴在車身兩側四處觀望,仔細端詳這富貴之物,有的甚至用那反光的黑油漆照着自己油膩的面孔,呲牙一笑,感慨着:好車果然名不虛傳,連油漆都能當鏡子使。

王叢菊不屑地瞧着身邊沒見過世面的小蝼蟻,内心好不得意,窮人攀富,耀武揚威的她覺得自己高大極了。

三十早上,祁茉家裡的大花貓從陽溝鑽回家,顫顫巍巍地叼了隻無頭大鲅魚。

祁茉正在廚房做貢樣,大花貓在天井放下鲅魚,就躺在水泥地上享受溫暖的陽光了。

她吐着舌頭舔着身體,牙齒來回啃着跳蚤,滿意地眯着眼,仿佛已經忘了它偷了鄰居家剛化凍的新鮮鲅魚。

許是貓貓的照顧,一家人很久沒吃過美味的鲅魚了,今年不知怎麼,鲅魚價格上漲,貴的離譜。

祁茉買的貢樣也隻不過是市場處理的,價錢低廉的幾條黃花魚,這條來之不易的鲅魚正好解了他們的饞。

祁茉趁着鍋裡的油熱乎,就扒了鲅魚的皮,切成塊洗淨了,裹上面漿糊,炸了香噴噴一盤子。

時章送來的牛奶兩個孩子沒舍得喝,一直留到開學。寒思羽絨服也隻是過年穿出去了幾個小時,拜了年,就存放在箱子裡了。

三十晚上,外面煙火通明,家家戶戶門口挂着紅燈籠,年夜飯的香氣飄過了整個村子。

還是以前的習俗,年三十晚不鋪被子,燈開到天亮,淩晨起來下餃子,放鞭,燒紙。

房間裡開着使用次數屈指可數的日光燈,時姝跟時藜躺在炕裡頭,在爆竹聲中安詳的睡着了,時藜的手裡還拽着時章買的“勇氣果子”。

祁茉雙手合攏,側身壓在臉下,發出了呼呼的鼾聲。

顧香玲躺在炕邊上,蓋着撿來的大棉襖,張着嘴巴呼着氣。

祁剛也經不住困頓,打着哈欠關了電視,慢吞吞地爬上了炕。眯着眼瞧了瞧炕上的幾個人,找了牆角的一個位置,縮成一團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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