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濃濃第一次見謝筠,是在剛來都城沒兩年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揚州小女郎,元宵佳節,明月高懸,上京城正值最繁盛的時候,人群熙熙攘攘。
父親和姐姐都回祖宅過節,她不能去,就上街玩。
夜幕下,河上畫舫如織,燈船漂浮,美輪美奂,如一幅望不到盡頭的畫卷。桑濃濃站在拱橋最高處,在一片流光溢彩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謝筠。
畫舫上歌舞升平,長公子靠在美人榻上提壺飲酒,姿态倦懶。桑濃濃看他沒有别的原因,隻因為通明燈火下,他最耀眼,好似月中仙。
那時候她在想,上京不愧是都城,她在揚州從未見過這麼美的男人。
那年的元宵桑濃濃過得挺開心。
回到宴席,桑濃濃找了個人少的時機向郡王妃敬了酒,再稍微坐了一會兒便把青蘿帶到一邊交代。
“我要先走了,你留在這。”
“現在就走?小姐你要去哪?”
“去找父親。剛才夏嫣然跟我說了件事,看她的樣子不像亂說的,我去給桑大人報個信。”
其實不光是這個原因,還有個原因是待久了可能會遇到國公府二公子,或者謝筠。
桑濃濃沒有和青蘿說剛才撞見長公子更衣的事,她腦子裡現在還是謝筠雪白的肌膚,惹得她心亂。
“你等時候差不多了再向郡王妃說明一下,就說我有些事先離開了。具體該怎麼說你應該比我懂……總之禮數要周全,不然到時候父親又要訓我了。”
“是,小姐放心。”
青蘿看着她身上的衣裳,“不過小姐,你怎麼沒有把這身衣裳換下來?”
“更衣的廂房有點遠,我怕來不及給王妃敬酒。”
桑濃濃敷衍過去,“那我先走了。”
青蘿點頭,“嗯。”
*
擺宴的四方亭立在湖上,四面皆水,謝筠坐在一旁看着春日裡翠綠如玉的水面,時而泛起一點漣漪。
仍有不少向王妃敬酒的世家子弟陸續前來。
“臣女夏嫣然,借小春宴祝王妃千歲康健,花好月圓。”
郡王妃姿态雍容端莊,孕育一雙兒女後,更添華貴之韻,宛如一塊生光的紅寶石。
康甯郡王愛妻之名素來聞名上京,隻看郡王妃便知傳聞不假。
“原來是夏尚書的千金,都長這麼大了,真是聰慧明亮。”
夏嫣然喝完一杯酒,笑道,“王妃過獎。”
夏嫣然很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嘴又甜,很會讨長輩喜歡。
聊了幾句,忽聞一道聲音從旁邊穿進來。
“你是夏嫣然?”
謝筠蓦然開口,夏嫣然循聲對上他的目光,愣了愣點頭,“是。”
也不知謝筠是什麼時候注意到她的,夏嫣然欠身行禮,“見過長公子。”
夏嫣然同謝筠對視一眼就垂下眼簾,她有點臉紅,不過旁人看不出。
對着這樣一張臉,再有定力的人也會動搖的。何況那雙眼睛實在漂亮,很會蠱惑人的樣子。
謝筠最不在意也最不喜歡的就是人們談論他的容貌,偏偏老天給了他最好的。
長公子眼尾雖時常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笑,但那樣的笑意談不上溫柔,沒什麼溫度,反倒顯出些冷意,讓人不敢多看。
夏嫣然感覺謝筠在打量她。
但她的目光隻敢落在他手上,長公子的手白皙勻稱,修長幹淨。他食指上的玉戒也恰到好處,通透的玉十分襯他的手,頗有美感,摘了反而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臉頰又有點熱了。
指腹劃過酒杯邊緣,謝筠将酒杯在桌上慢悠悠磕了兩下。
郡王妃笑意溫婉,柔聲詢問謝筠,“怎麼,認識?”
“認識誰?”
陸翡手上敲着折扇慢悠悠走來,一雙桃花眼笑意流轉。
“還有能讓我們長公子留意的姑娘?”
他看到行禮的夏嫣然,淺淺颔首回應, “原來是夏姑娘。”
郡王妃輕笑,“能讓長公子留意的姑娘的确稀奇,但我更想知道這世上還有陸世子不認得的姑娘嗎?”
陸翡在謝筠旁邊坐下,“誰讓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呢,姑娘們都喜歡我。不像謝長公子,除了臉沒一點讨人喜歡的地方。”
在場的人都因這幾句話露出笑意,夏嫣然也是。
氣氛又活絡起來。
說笑間,不久便酒過三巡,宴席漸漸散場。
陸翡蹭謝筠的馬車回去,路上仍不忘追問他,“你為什麼對夏姑娘感興趣?是看上人家了,還是要收拾人家爹?夏尚書沒得罪你吧。”
謝筠并不在意,随手翻着一本賬簿,“沒有,随口問問罷了。”
“我還不了解你?”陸翡不信,拿扇子敲敲他的手臂,“不過我記得你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夏姑娘吧。”
“沒印象。”
謝筠大緻翻完賬簿,随手扔到一邊。
陸翡瞧了一眼,笑問,“怎麼了,貪了不少?”
“開賭場,開青樓,倒騰古玩字畫。”謝筠語氣平淡,不過陸翡了解他,知道他在生氣。
“區區一個太守,向老天爺借了豹子膽了。”
陸翡半開玩笑道,“那就得看是向哪個老天爺借的了,都城能遮天的手可不少。”
說完他又不死心地繼續問,“你對那個夏姑娘到底怎麼回事?”
謝筠想起在郡王府更衣時發生的事,才發現那小騙子聰明得很,說話時一直低着頭,他根本沒看清她的樣子。
他今日是因為在宴席上被不小心碰倒的酒壺浸濕了衣裳,才不得不去換一身。
大片的酒水倒在他身上,從裡到外都濕透了。
謝筠本就因此有些不愉,誰知道更衣時還被人闖進房間,盯着他的身體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