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雪。
清晨時分,來自高天的水汽彌漫下落,結成純白冰晶,紛紛揚揚潑灑,埋沒茜沙灘生者與死者的血肉,顯得沉寂又孤冷。
戰争之外,這裡杳無人煙。
明夷擡頭看了看鋪陳灰霧的天空,凍結岑寂,卻莫名覺得今天是個還不錯的日子。
無人随他一道離開,也就不用等什麼約定時間,他現在就要偷渡璃月,一刻也不想再等。
——自那日裂穿虛空朝他電射而來的無數術法兵器開始,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像是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時至今日,他隻想不顧一切地逃離。
明夷眺望着陌生的遠方,足尖隐現青光。雖說飛劍失靈,但憑借精湛的身法,他也能踏波而行。
無際海面波濤湧動,一位少年似飛鴻掠影,點水漸遠。
“請等一下,明夷大人——”
已經掠出海面數百丈,聽見岸上匆忙的腳步和有些熟悉的聲音,明夷眉峰一皺,眨眼回身。
“李晏?”
明夷上下打量着來人。
那少年肩上背着不小的包袱,似是星夜兼程,連眼睫上都挂着冰霜。口鼻粗重的喘息冒着一團團白霧,汗水和着冰晶在潮紅的臉上雜亂地流淌。
“我希望你父親知道你的行蹤。”
明夷眼中帶了絲略顯淩厲的審視。
“當然當然。”
李晏氣都沒喘勻就一個勁兒點頭,趕忙雙手奉上一角絲綢布料。
——是那日初見他所贈予的包裹一角。
明夷伸手接過,其上隻兩行字,洇着濃重的墨色。
“雛鷹初長,沒有拴在家裡的道理。李家受您恩惠良多,無以為報,在此叩謝。”
——不如說,這才是意料之外的情形。
他仿佛能看見一位質樸的父親徹夜歎息,掙紮地提筆,為孩子掙下一份未蔔的未來。
将布料還給李晏,明夷神情緩和下來,但依舊有些嚴肅,鄭重道:“李晏,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當真決定好了嗎?未知的敵國,與家人離散,去搏一個不定的未來?”
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攥緊胸前的包袱,仰起的深麥色臉上全是對未來的憧憬和闖勁兒。
“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關于璃月的傳言我聽得多了,本就神往已久,又有您的擔保……我想在那裡找份好活計,把我爹接過來。”
“到時候……不用打仗,一家人安居樂業……”
“嘿嘿。”
李晏想得美了,忍不住憨憨地笑。
明夷眸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
“那麼,如你所願。”
與原本計劃不同,帶着一個凡人的情況下,無法直接踏浪前行。
明夷稍加思襯,雙手結印,丹田處木靈根靈光驟起。
貧瘠的沙灘鹹濕之地上,無數藤草奇迹般抽芽生長,虬結成橋,從茜沙灘不斷延伸到遠處一線彼岸。
橋上代表着生命力的光點微微逸散,像是凝滿希冀的地星。
明夷伸手抓住一旁看呆了的李晏的臂膀。
“輕身術。”
低喝一聲,青色光帶将兩人層層纏繞,在藤橋上飛速掠過。
李晏覺得四肢五感都要離他而去。
耳畔獵獵風聲震得他耳膜鼓脹,眼前無盡海洋模糊成一片青色,被光團削弱了不知多少倍的寒風打在臉上,仍然讓他感到疼痛。
但他完全顧不得了。
未知的、嶄新的、擺脫了該死的歲供和無望的未來的興奮,讓他的心髒跳得一次比一次有力、大聲。
其實明夷也不遑多讓。
維持在一個凡人能接受的最高速度風馳電掣,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完全未涉足的地域,也能用上“歸心似箭”一詞。
很快,他的視線裡已經遙遙出現了璃月港的輪廓。
……
貝列諾西陰沉着臉從聆神殿走出來。
隻一瞬,他便察覺到了來自腳下隐隐地能量流動。
擡起右腳猛跺向地面,強橫的水元素力侵入地底,迅捷刺向其中一枚陣眼。
其上暗藏的草元素力瞬間觸發,光芒大亮,一個包裹住整個聆神殿的大型陣法錯綜複雜地顯露在地表,靈光湧動,内層九個特殊煉制的花蕊直接爆開。
比冰霧花力量增強了近百倍的冰元素爆發,包裹住神殿綻成一朵巨大的冰蓮,哪怕強如貝列諾西,在水冰凍結的影響下也滞住一息。
就是這一息。
陣法再動,外層九個烈焰花花蕊如出一轍地爆開,熾熱的元素力将天空一角映得通紅。
冰火對沖帶來的巨額傷害讓貝列諾西身後的諸多魔神都悶哼出聲,受了些輕傷。
聆神殿不堪重負,縱使他反應及時,在下一瞬便召來海水撲滅大火,也隻是多堅持了幾秒,便轟然倒塌。
變故兔起鹘落,令人目不暇接。
四周鴉雀無聲。
——究竟是誰,有能力摸到聆神殿動這麼大手腳?!
壓抑到極緻的威壓帶來如鲠在喉的危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