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夢之地陷落的餘韻飄至雲來海。
新建起的聆神殿内,奧賽爾扔下杯中美酒,眸如利劍刺向遙遠的極北,眼底浮現出深深的忌憚之色。
“……你說得對。”
華麗的桌布上鮮紅酒液如血蔓延,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在平靜之下滲透。
“想要拿下璃月……必須一擊必殺。”
貝列諾西淡淡地笑笑,兔死狐悲一般舉起杯盞遙祭希利琏那:“稍安勿躁,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在神殿下無人能探知的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正在不斷衍生、分化,間或傳來極輕的嬉笑。
“不過……快了。”
·
陰沉醞釀了半夜的雨,終于窸窸窣窣地落了下來。
夜風清涼,春雨驚蟄。
明夷站在塵埃落定的陷落山林之前,體内的木靈根仿佛能聽見蘇生的樹種和草木正在歡欣鼓舞,溫柔纏繞着新亡的松林,湧動成無數綠影。
——不久的将來……這裡會成為一片肥沃的谷地,也說不定呢?
無數植物織成綿延的綠毯,将永遠覆蓋那些沉痛的、不必言說的過往。
深吸了一口清新如洗的山野氣息,明夷一時感慨萬千。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證一位通天緯地的魔神隕落。這位幻夢之魔神的偉力……甚至能把他所在的蘊靈界直接撐爆。
偉大者失格。
忽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他似乎正在經曆一段會被後世書寫成史詩的,波瀾壯闊的時代。
——或許經年之後,神戰止息……也會有冒險家們和好奇的旅人,找到這片坍塌的魔神故地,從偶有的僥幸未曾完全崩壞的隧道裡,攫取到珍貴的魔神寶物。讓塵封的千百年前的一段故事,重見天光。
滄海桑田……唯石能言。
明明隻出了趟兩天的門,再回到璃月時,明夷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踏實感。
與趕來救援的帝君與歸終認認真真道了個謝,長夜深沉,摩拉克斯帶着還有些怔然未回神的少年夜叉回倚岩殿暫住,明夷則慢悠悠回到了自己“闊别已久”的承雲山。
雖然經曆的事情極多,但明夷卻少見地沒有直接休息,而是熟練拿出幾張聚靈符箓,按方位擺好,起陣。
随着最後一張符箓按在北方,紋路漸次亮起,不多時,陣眼中就彙聚了大量元素力。
見狀,明夷五心朝天盤坐陣中,閉目凝神氣息圓融,元素力在經脈中順着異世的心法川流不息,最終彙入丹田。
——境界剛剛突破,又弄了一身的傷,哪怕已經吃過藥丸,還是得好好鞏固一下。不然萬一再掉回去……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了。
道場中無盡綠意随着他的呼吸生長搖晃,明夷端坐其中,漸漸入定。
山中無日月。
——他實在是太過熟悉這樣的修煉節奏,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璇玑族的清淨仙宮,那段世事與他無幹,隻需閉關修行的日子。
這就導緻明夷再睜開眼時,山外繁花似錦,耀陽熾熱,已是盛夏。
掐指一算,時流兩月有餘。
漫步街頭港口,璃月仍是一如往常,見不到歲月流逝的痕迹。
隻是售賣璃菜與月菜的百味齋換上了時興的果蔬,正值萬物瘋長的季節,各式菜肴風味極佳,引得不知哪位晴藍長發的仙人流連忘返,開始苦惱自己的體重。
觀海亭的說書人一拍驚堂木,又開始訴說講都講不完的演繹與傳說。
在這個與神同行的時代……仙緣滔滔,最不缺的就是尋山登川之人偶見翻雲騰霧,其翼垂天的仙家事迹。
生華衍木真君的撰書,已經從需要趕稿的新鮮事漸漸成了章回裡的常客。最近時興的又是另一位眉點朱砂的瑰麗少年,在降魔途中驚鴻一瞥,不知亂了誰的心曲。
某位聽書的客人自得吹噓,在荻花州有幸見到過那位降魔大聖,槍出如龍撿回他的一條小命,引起旁觀衆人驚歎連連。
從桌旁路過,明夷聽者有意,目的明确地朝着荻花州飄然而去。
——說起來……閉關倉促,還沒來得及探探魈的業障情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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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花州和風徐徐,吹起不知名的白粉花瓣飄忽如蝶,正落在樹間吊床上閉目休憩的少年手心。
此間林風溫柔,草花幽香,流淌的天光與月色輕盈,有時想想……那個泡在血污中的自己,竟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樣的直接後果就是魈的警惕性直線下滑。
明夷到的時候,正碰上浮舍鬼鬼祟祟将一隻鈴铛挂在少年頭頂。
還沒來得及詢問,伐難就出手将之搶了過來,頗有些打抱不平地壓低聲音:“大哥,這次又是什麼玩意兒?你上次用霁徽墨在人臉上畫的畫,整整洗了三天才算是幹淨。”
“比常人多的兩隻手不是讓你多抓兩隻毛筆畫圈的啊——”
“也就是魈脾氣好,換作我,你至少連着一個月都出不了門。”
“……”
明夷忍俊不禁。
——聽說你們當中最為穩重的是浮舍?
聽見細微的笑聲,浮舍與伐難同時看去,随後有些窘迫地頓了頓,欲蓋彌彰地整了整衣袍,迎了上來:“明兄,稀客啊。”
“咳,剛剛閉關穩定了下境界,你們這是……”
明夷善良地略過開始的一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