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邊的——”
巡邊的年長海瑞軍韓柱被大半夜站在淺海裡的詭異黑影吓了一跳,正要大喝一聲壯壯膽子,就見那人轉過身,火把映出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容。
到嘴的罵聲咽了回去,他十分驚詫:
“……老李?你大半夜來這鬼地方幹什麼?”
思緒被打斷,李二牛掩下複雜的神情,深一腳淺一腳走回岸上,帶着些歉意的遞上把甜莖:
“老韓,今天你當值啊。”
絕口不提來此地的原因。
“廢話,除了我誰願意來這兇煞地巡邏?”
韓柱也不客氣,接過來咬在嘴裡,沒有再發問。
長夜漸深,無星無月。
兩人不知為何一時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望着遠方的敵國。四野寒涼寂靜,隻餘韓柱手中的火把燒到不純的桐油時,細微的爆裂聲。
沉默的氛圍持續了很久。
“你說……這樣安生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李二牛也不顧什麼形象,蹲坐在沙灘上,眼神顯得有些恍惚。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依稀透出幾分恐懼:
“咱們這段時間在地底下喂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你也……見過那些東西了?”
聞言,韓柱臉色有些發白。這位打了半輩子仗,按理說見過的血腥場面數不勝數,早已能等閑視之的軍士,在提起黑暗中無意瞥見的地底一隅時,仍然打了個冷顫:
“總歸是王上神力……那群……連巨鲸也能一瞬間變成枯骨,咱們不理解也正常。”
“不過這麼平靜的日子……怕是馬上要到頭了啊。”
“你說,咱們跟璃月,最後誰能活下去?”
李二牛狠狠磨了一口已經沒什麼滋味的甜莖,低頭看了看粗糙滿是劃傷的雙手,又回頭望了望家中茅屋的方向,最後終于遠眺璃月,看不出神情:
“……為什麼就非要打個你死我活?”
“誰知道呢,那是大人物才有資格操心的事兒。說到底……咱們這種粗人的命,在哪裡也都是些輕賤的東西。”
韓柱也坐了下來,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句。環視四周,他的眼裡忽然閃過一絲詭光,神神秘秘地湊近壓低了聲音:
“欸,你聽過那個傳聞嗎?”
“什麼?”
李二牛這下是真有些茫然,下意識問道。
韓柱撇了撇嘴,頓覺有些沒意思,吐掉口中無味的甜莖換上跟新的,這才慢悠悠解釋起來:
“就這段時間才興起來的那個,十六日夜的浮橋。”
“傳說每月十六,在茜沙灘最西邊埋下一粒藤草種子,對着璃月的方向虔誠祈禱,就會出現一座橋,接引無法過活的凡民到對岸。”
“不知道是哪個瘋子白日做夢吧。”
“要我說,璃月就有他們吹的那麼好?換作我,我才不去。”
“……浮橋啊……”
一直老老實實軍營家中兩點一線,怕被人看出兒子投奔璃月端倪的李二牛的确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粗粝的大手不經意撫過腰間一枚青色摩拉,目光微動,似是想起了某個與衆不同的少年魔神。
眼前恍惚閃過那雙淺碧明眸中暈開的悲憫。
忽然,他鬼使神差地自身上摸出一粒麥種,緊走幾步埋進極西的沙地,對月祈禱。
“你還真信?”
“今天不是十六!”
“快回來吧我試過,什麼都沒有……欸你怎麼不聽……”
韓柱略帶些嘲笑的勸阻戛然而止。像是碰見了極其費解的事,嘴唇顫抖着無意識張大,眼球瞪到鼓出,口中草莖掉落在地。
他看到——
随着李二牛的舉動,這個平時老實巴交毫不起眼的的大頭兵,腰間配着的一枚摩拉忽然泛起青光,與什麼遙相呼應。
在濃稠的夜色裡,前方沙地上,竟真的漸次亮起一個玄奧的法陣。
一道藤橋奇迹般自海面浮起,逸散着不似真實的熒光,犁開漆黑長夜,綿延至無際遠方。一如數月前那般,承載起凡民的希冀。
恍惚中,像是那雙碧色眼眸的主人狡黠一笑。
——那麼這次,你的選擇……是什麼呢?
·
次日午夜,無妄坡。
隻是心血來潮将浮橋稍加改造,與送出的護罩相勾連,順便留下一則傳說靜待有緣人的明夷,并不知道随意留下的後手已經被觸動,正加速趕往約定地點。
靜谧的樹林中,偶有鬼影森森。
忽閃過一道飄逸的青藍色影子,隻是眼前一花的功夫,就已無影無蹤,讓氛圍顯得更加恐怖。
被特意清出的一小片空地上,魈抱肩閉目,暗青飄帶随風,身姿巋然不動,似乎在等待什麼。
某一刻,耳廓微動,蜜色雙眸在漆黑的夜色裡仍舊明亮,望向身法驚鴻掠過密林而來的青衫藍裳的少年。
“來得這麼早?”
明夷足尖一點輕巧化解沖勢,向看上去早早便在此等待的魈笑着打了個招呼,身上罕見的挂滿了各式祝禱用具,随着身形驟停,碰撞間發出細微的鈴響。
有種躍躍欲試想幹什麼鬼點子的興奮感。
魈點了點頭,沖着少年伸出手,将一直握在掌中的櫻粉晶塊遞了出去:
“你要的夢之魔神能量所凝結晶。”
——竟是一日往返失夢之鄉。
“不過……”
到此刻,已經大緻能猜到明夷的目的,魈忽然目光遊移了一瞬,看上去有些想說什麼,卻被少年迫不及待的動作打斷。
“很好。那渡魂的儀式物品就齊了。”
接過巴掌大的能量結晶,明夷順手拋接了兩下,元素力瞬間驅動,正圓的青色陣盤自魈的腳下蔓延展開,符文錯綜,忽燃起赤色火光。
火焰暖熾,一瞬間無妄坡陰冷的恐怖感都退避三尺。
魈卻并不覺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