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答應了你,”哪吒不避不閃,手臂還環在他腰上,任由他的拳頭落在自己肩下,仍是輕聲道,“但你爹要打我,我肉//體凡胎,難抗所有啊。”
沈何抵在他胸口的拳頭頓住,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麼,哪吒也由他去想,半晌才聽他道:“……龍宮都要被乾坤圈震塌了。”
“哪能呢。”
小龍毫無察覺地靠在他懷裡,漂亮的眉眼近在咫尺,哪吒福至心靈般湊近,小鹿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見沈何雙眸瞪得溜圓,心裡又軟成一片,“我有意控制了力道,隻是震一震,你龍宮一根柱子都不會塌。”
沈何努力忽略兩人這般距離産生的奇怪感覺,聞言又渾然忘了,立馬狐疑擡眼看向哪吒的眼睛,“真的?”
哪吒揚眉,“自然,不信你回去問你爹。”
沈何點了點頭,推開他要回龍宮,還沒轉身又被人拽了回去。
哪吒火棍一樣的指節掐住他的腮肉,“我辛辛苦苦把你帶出來,你連話也不和我多說就要走?”
“我……”沈何張了張唇,看清哪吒晦暗不明的臉色,很有眼力見地努力搖頭,被迫嘟嘟道,“不系的,窩馍有。”
“不許走,聽到了嗎。”哪吒纖長眼睫在眼睑處落下一片陰影,恍惚間模糊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占欲,他頓了頓,找補似的圓了一句,“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要對我如此狠心麼?”
沈何又搖頭,他有些涼的指節覆住哪吒的手腕,示意他松開自己的臉。哪吒眸色暗了暗,到底松了手,按在少年腰後的手掌卻紋絲未動。
沈何沒心思顧及到其他,連忙為自己辯解,“你将我擄…帶出龍宮,我爹肯定會追來,屆時他若傷了你,我必然愧疚難受,倒不如我先回去同他道歉說清……”
哪吒垂眼看着他着急解釋的模樣,指腹輕柔地擦過方才他唇側被自己捏出的紅痕,渾不在意道:“他傷不了我。”
沈何:“……”他當然知道,但是他怕哪吒傷了敖光诶!
但實話肯定不能說,而且哪吒去龍宮也是為了找他,沈何眨了眨眼,捏着他的衣襟道:“那要是他追來帶我回去……”
哪吒道:“我已同他商量好了,你在龍宮憋悶許久,這段日子我領你在陸上散散心。”
沈何眼睛又睜圓了,“真的?”
敖光前兩天還一提到哪吒就如臨大敵,真的能放他和哪吒一起玩嗎?
哪吒從腰間錦帶取出一隻海螺放到他耳邊,“聽。”
——“敖丙,照顧好自己。”
真的是敖光的聲音!
海螺裡留存的話消失,眨眼便在哪吒手中化成一串晶瑩珠鍊,鍊上綴着一片水滴似的……鱗片。
沈何面露遲疑,“這……”
“龍王交給我,要我務必轉交給你。”哪吒看出他的驚疑,安撫似的揉了揉他的後頸,“我幫你戴上。”
格外冰涼的鱗片落在他鎖骨處,沈何低眸用手指摸了摸,喉嚨像堵了塊石頭,“是我父王的鱗片。”
“他想你安好,你不必自責。”
哪吒也垂目望向那枚龍鱗,鱗片在日耀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紋路,至少敖光算得上一個稱職的父親,“小乖,别想了。”
沈何被他半攬着,正要下意識點頭,忽然擡臉望向哪吒柔和的黑眸。
哪吒也還是少年年紀,卻已能獨當一面,偏偏又有李靖那樣的爹。他所承受的傷痛遠超尋常孩子,除了處事偏執了些,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沈何輕抿了抿唇,學着哪吒方才的動作,踮腳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腳跟還沒落下,腰後的大掌突然把他摟緊,險些撞到了哪吒唇上。
哪吒鳳眸凝着他,“還走嗎?”
“不了,既已和父王說過,我便安心了。”沈何眼皮落下,他還是不太習慣這樣近的距離,一時不敢去看哪吒的俊顔,連帶聲音也小了下去,“我和你一起。”
哪吒輕笑出聲,沈何卻感覺他胸膛都在顫,又聽少年湊近問,“好像沒聽見。”
“我說,我和你一起,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沈何當了真,隻好提了提聲音,“這樣聽見了嗎?”
“勉勉強強吧。”
哪吒故意逗他,偏眼視線落在他輕蹙的眉頭上,猛地發力将人整個按在懷裡。
沈何吓一跳,“哪吒!”
“怎麼還是哪吒,”哪吒下颌磨抵着他的頸窩,輕輕嗅着小龍身上沾染着的和他混天绫一模一樣的蓮香,“不是說我回來就給我起好昵稱了麼?”
懷裡的人背脊僵硬兩分,複又放松下來,輕軟的嗓音在他耳畔說:“想、想好了。”
哪吒不說話,等着沈何自己說出口。
“……哥哥,哪吒哥哥。”
哪怕他平常都是這樣叫敖甲敖乙的,面對哪吒親口說出來還是難以控制地感到羞恥。
沈何趁機把頭埋在少年肩頭,而哪吒像有所察覺,将他箍得更緊了些。
似是過了許久,又似隻過了一刻鐘,沈何輕顫着問:“可以嗎?”
哪吒的聲音有些啞,“什麼?”
沈何抓着他衣角的手指扣緊,隻覺得哪吒的身體好像更熱了,“叫、叫你哥哥,可以嗎?”
他頓了一下,想起上次哪吒詢問他的話,照葫蘆畫瓢,“你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再想的。
“喜歡。”哪吒沒有猶豫,吐字的氣息蹭過沈何微涼的頸子,激起一片輕顫,“很喜歡,小乖。”
……
“那……我們現在去哪?”
沈何感覺體内的空氣都要被哪吒擠沒了,手臂隻能無力地拽他身後的衣裳,指尖卻失力落下,“還、還要抱嗎?”
再抱下去他要睡着了。
哪吒總算動了動身體挪開了兩寸,問:“你想去哪?”
“我對陸上沒什麼了解,”沈何趁機要退遠點,手指又被少年抓住,不得不停在原地,“你去哪我跟着你就是。”
東海附近他隻知道一個陳塘關,但他還記得前不久哪吒才和李靖大打一架,不想此時提及他的煩惱事。
“這附近隻有陳塘關最近,我先帶你去集市上逛逛。”不想哪吒自己先提了,他道,“隻是有人不喜我在人前露面,我們須得喬裝一番。”
“有人”,八成是李靖了。沈何蹙了下眉,心道他比秋汝生還讨厭。
“我幫你掩去龍角,以免身份暴露。”哪吒的術法很熟練,一襲微風掠過,沈何的龍角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随即他又化出兩隻竹笠,“戴上。”
沈何在這方面無有不應,一邊戴一邊說,“你好厲害,好像什麼都會。”哪吒甚至一個人可以打敖光秋汝生兩個,說不定真比那個便宜師父厲害。
哪吒眼中劃過笑意,“我倒忘了問你,你一隻三百歲的小龍,怎麼法術如此生疏?”
開了靈智的妖族天生就會吸收日月精華,亦或以攝取凡人的精氣為生。沈何周遭靈氣幹淨,顯然不是後者,龍族又是妖中集大成者,更别說他的親父敖光已是正神,就算貪玩疏學,也不至于……
“嬷嬷說我曾昏迷過幾年,前一陣醒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沈何薄薄的眼皮微垂,他說的不是假話,但照理來說如果是真敖丙蘇醒,可能還會有昏迷前的肌肉記憶,可惜他隻是個截胡的異世孤魂,“我已盡力在學了,若有要事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我不是怕這個,”哪吒眸色動了動,聽出他話音裡的失落,指節擡了擡他的下颌,“你若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沈何怔了怔,對上他縱容的目光,抿了抿唇角,“……真的嗎?”
“怎麼總這麼問我,”哪吒順手勾了勾他的颌角,垂眸望着他,“君子一言,驷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