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走了。
他走之後,珍珠嬷嬷和敖光便來看沈何的狀況。敖光一進他的寝殿臉便黑如焦炭,就連珍珠嬷嬷都神情複雜,欲言又止地看着沈何。
沈何茫然,“……父王?”
敖光在貝殼床床邊坐下,沉着臉醞釀半晌,還是一個字都沒說。
沈何:?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珍珠嬷嬷,嬷嬷一向是站在他這邊的,哪怕這事在她和龍王看來都有些出格,她還是擡手在耳垂上點了點提醒他。
沈何悟了,看來他們進來的時候碰到了離開的哪吒,憑敖光的敏銳度,自然察覺到了哪吒耳上戴的龍鱗是沈何的。
沈何猶豫着想解釋,“您聽我說。”
敖光掀了掀眼皮,像是在說“我看你怎麼狡辯”。
沈何:“……”
他蜷起腿整個人朝敖光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扯住敖光的袖袍,軟聲道:“父王……”
可惜敖光在正事上軟硬不吃,冷笑道:“你是真膽兒肥了。”
好熟悉的台詞,正版和冒牌貨說出來的感覺果然不一樣。沈何沒由來地有些熱淚盈眶,“您不如聽我狡辯一二。”
珍珠嬷嬷作為東海龍宮第一溺愛沈何的人,立馬幫腔道:“大王,三殿下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敖光:“呵。”逆鱗都能随随便便送人,他倒要聽沈何能編出什麼花兒來。
“我、兒臣與哪吒第一次見面,哪吒便贈了兒臣法印。”沈何萬分誠懇,情真意切地為自己辯白,“我問過嬷嬷那法印的作用,是可以在危機時刻護住我性命的,對麼?”
敖光沒說話,沈何便接着道:“兒臣身無長物,無以回報,渾身隻有那片逆鱗拿得出手了。”
逆鱗并非是方才拔取的。拔逆鱗太疼了,在他得知法印之事後,便起了要送哪吒逆鱗的心思,所以先前在龍宮時便忍痛取下,一直貼放隐在頸項處。
之前沒有機會給出去,眼下哪吒要去擒妖龍,龍之逆鱗最為堅韌,可作刀刃也可作護盾,或許能助哪吒一臂之力。
敖光望着他小心翼翼看自己的眼神,緩緩歎了口氣,揚手示意珍珠嬷嬷先出去,才道:“孩子,知道為什麼父王不允你和哪吒接觸麼?”
沈何遲疑道:“不是因為……兒臣是他的殺劫麼?”
那時秋汝生和敖光對他去找哪吒的行為都十分生氣,秋汝生更是幾次三番地勒令他遠離哪吒否則小命難保。反倒是敖光不知為何,在哪吒找上龍宮的時候願意放他去了。
敖光道:“是,龍神預言,你會死于他手。并非是父王和秋先生危言聳聽,敖丙,你不怕嗎?”
“自然會怕。”沈何下意識想到方才夢中的情形,哪吒腳下踩着的龍龍鱗是青白色的,和他的本體一樣,“但既然是殺劫,恐怕不是我躲着他就能化解的。”
劫,難也。如若劫數已定,哪怕他從一開始就不認識哪吒,最終也會因各種各樣的緣由死于他手。
前世的敖丙不就是因為哪吒在九灣河浣洗寶物導緻龍宮動蕩,海夜叉探尋被打死,敖丙上岸同哪吒理論,争執中也被打死了麼?
一來哪吒身負殺劫,二來他生性暴躁陰戾……雖然沈何不想承認他見到的哪吒是這樣的,但原著的描寫确實如此。
沈何說:“今日我因預言殺劫東躲西藏,那明日後日呢,難道我要躲一輩子嗎?”
敖光無奈笑了笑,敖丙果然處事太過天真,“你為何沒想過,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沈何愣住。
……敖光的意思,是要反殺了哪吒嗎?
“不可,哪吒…哪吒是靈珠子轉世,以後定然能造福世人。”沈何從沒想過敖光竟會打這樣的主意,一時腦中亂成一團,“再說,他是太乙真人的徒弟,他若出了事,闡教不會放過東海的。”
敖光卻道:“我龍族乃司雨古族,即便他闡教告上天庭,上頭也未必會降罪于我。封神之戰在即,死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哪吒死了,日後在天庭也能混個一官二職,不算趕盡殺絕。”
許是敖光和顔悅色地待他太久,讓沈何都忽略了他是掌管整個東海的龍王,生殺予奪于他來說僅是彈指一揮的事。敖光可能無法直接殺了哪吒,但憑他的手段資源,給哪吒設一個死局卻是輕而易舉……
腦中忽地閃過一道靈光,沈何松開敖光的袖擺,怔怔道:“那隻妖龍,是不是也有您的手筆?”
敖光微愣,大概是沒料到沈何這般敏銳。他深深地看了沈何一眼,沒有反駁,隻道:“你累了,睡吧。”
——所以先前敖光一反常态同意哪吒帶走他,不是因為敖光和哪吒和解解除了偏見,而是敖光可憐他的三兒子才交的朋友死期将至,這才大發慈悲讓他們好生聚了兩日,以免日後遺憾罷了。
沈何驟然紅了眼眶,難以置信和愧疚自責交織纏縛,他卻來不及再有任何作為了。
敖光對他施了法術,所有思緒被強壓下去,直至湮沒在鋪天蓋地席卷來的睡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