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顧绯猗的腰還是筆直的,絲毫沒有要行禮的意思。
——老皇帝最愛謝長生,最寵顧绯猗。
顧绯猗在皇帝面前都不用行禮一事,不知惹怒了原主多少次。
氣急攻心時,還曾把顧绯猗綁住,用鞭子狠狠地抽。
但不論怎麼罰,顧绯猗就是沒彎過一下腰。
謝長生意識到自己盯着顧绯猗的時間好像有點長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仰着頭盯着他瞧個沒完。
顧绯猗道:“陛下擔心小殿下,讓咱家給小殿下帶來了陛下親手煉制的金鉛丹。”
說着,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了一隻錦盒,錦盒打開,裡面赫然躺着一枚金澄澄的丹藥。
謝長生心一沉。
老皇帝暮年,身體大不如從前時,便像曆史上其他皇帝一樣,開始追求長生之術。
在顧绯猗的主意下,老皇帝沉迷上了煉丹。
今日用胎兒血肉作為原料煉一枚長生丹,明日用一百名處子的發絲煉一枚幽香丹。
好在老皇帝不像其他同行,喜歡把丹藥贈來贈去,從來都隻是藏着掖着,就連最寶貝的小兒子謝長生都沒吃過。
這次,老皇帝願意拿出丹藥贈給謝長生,也不知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顧绯猗的主意。
隻是謝長生心裡清楚,這丹藥是萬萬不能吃的。
不好吃也就算了。
重金屬還超标。
吃一個瘋一個,療效都說好。
思緒一閃而過,謝長生皺着眉問顧绯猗:“你說這是誰送來的?”
顧绯猗微涼的視線在謝長生臉上輕輕轉了一圈:“自然是皇帝陛下。”
“那個醜老頭?”
謝長生的雙手“嘩啦”一下從水裡伸出來。
一直被他藏在水裡的肩膀和手臂浮出水面,翻滾的水紋在他雪白的皮膚上映出忽明忽暗的痕迹。
小狗崽子倒有一身好皮。
顧绯猗冷冷地看着他。
隻見謝長生猛地抓住錦盒中那枚金色丹藥,擡手一個用力将其扔得老遠:“我才不吃醜八怪給的東西!嘔!”
扔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捂着臉哭喊個不停。
陽蘿忙上前,哄着謝長生:“殿下,殿下,莫哭莫哭……”
又對顧绯猗道:“掌印有所不知,小殿下他今日……”
“咱家知道。”顧绯猗打斷陽蘿的話。
他早聽說了謝長生變成癡兒,心裡覺得是陰謀,有心想來刺探真假。
隻是臨時去謝小侯爺府上幫老皇帝傳了句話,才耽誤到現在。
顧绯猗垂眸,仔細瞧着謝長生的一舉一動。
狗崽子平日裡素來招人嫌,卻沒想到遭了報應,一朝撞到頭變成了癡兒。
隻是沒想到,傻了的狗崽子好像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了。
瞧他拍着水哭的聲音都啞了,倒别有一番趣味。
仔細想來,這應是顧绯猗第一次親眼見到癡兒。
他像是看什麼表演一樣,看了謝長生半天。
隻見謝長生先是哭,哭着哭着,卻好像忘了自己為什麼哭似的,被飄在水中的長發吸引了注意力。
伸出一根手指,把頭發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繞在指尖,等繞滿一根指頭,就換另一根手指去繞。
等五根指頭全都繞上頭發,謝長生卻驚恐起來:“救命!頭發咬我!”
顧绯猗:“……”
原來傻子竟是這樣傻的嗎?
雖還沒看夠,但也不想再和謝長生同處一室,顧绯猗開口喚他:“殿下。”
謝長生像是才記起面前有個人似的,整個人被吓得震了一下。
擡眼看到顧绯猗,謝長生扁了扁嘴,又淚汪汪的了:“我不要吃醜八怪給的東西,我不要!!”
“既然殿下不願,那便算了。”
顧绯猗道:“顧绯猗告辭了。”
也不停留,再掃了一眼謝長生,轉身便走。
出了謝長生的撷芳殿,顧绯猗回想起謝長生的一臉呆像,又想起他叫老皇帝一口一個“醜八怪”,不由心情有些愉悅。
又想:傻子竟也能分清美醜。
思及此,顧绯猗突然心中閃過一些好奇——
也不知道他在這蠢貨眼中是美還是醜。
若是他給的食物,謝長生會吃麼?
這本是心底小小的一抹疑問,但隻是須臾,這念頭便像是燎原之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越想越覺得好奇,突然,腳步頓住,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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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绯猗走後,謝長生松了口氣。
趁着陽蘿轉身去找掉落在地上的那枚金鉛丹的時候,飛快擦幹淨身體,扯過一旁的亵衣裹在身上。
又抓過外袍往身上套。
陽蘿回頭,忍不住笑起來:“殿下呀,衣服怎麼是這樣穿的?”
她正幫謝長生穿那繁雜的衣物,卻突然聽到有宮人來報:“掌印又來了。”
謝長生一愣。
他又回來做什麼?
莫非是要取回那枚丹藥,還是别的什麼?
還沒等謝長生想通,那紅色的修長身影由遠及近。
顧绯猗停在謝長生面前。
四下看了一圈,突然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點,遞到謝長生嘴邊。
問:“吃麼?”
謝長生:……????
不是,哥。
殺個回馬槍,就為了喂他吃口飯麼?
這會不會有些太暧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