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航班降落時正值深夜，許雲深隔着舷窗數跑道燈，腕間磁吸手鍊随着機身震顫發出細響。陸月辰的左手始終搭在兩人座椅扶手的間隙，食指無意識地敲擊着皮革紋路——那是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因為他剛剛收到了父親叫他回家的消息，他在思考自己會面對什麼。
“你看那排信号塔像不像仙人掌？”許雲深突然指向窗外，鼻尖在玻璃上呵出白霧。陸月辰望着他映在窗上的側臉，忽然想起沙漠最後一夜，許雲深也是這樣隔着帳篷紗網數星星，睫毛在月光下篩落細碎的陰影。
許雲深總是這樣，思維跳脫，活潑可愛。
“回家吧，司機到了，寶寶明天見。”陸月辰将行李放在來接許雲深的車的後備箱，低頭親吻了一下許雲深的嘴角。
“你叫我寶寶！怎麼叫我寶寶啦，嘿嘿，那寶寶明天見！”許雲深喜上眉梢，很驚訝也很高興。
回到家，陸月辰發現家裡的燈全部亮着。走進去果然看到了坐在沙發上審視他的陸明朗。
“你最近在幹什麼？”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呵，沒想到你越來越放肆了。和他分了，我沒想到你會和一個男人談情說愛......分了。”陸明朗冷酷無情地說。
陸月辰絲毫不好奇父親為什麼知道，他隻感到憤怒。
“我不，憑什麼？我不分。我也沒有影響成績，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你沒有理由阻止我。”
“不分？呵，感情隻能成為你的負擔！還真心相愛......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嗎？還不是因為你小時候救過他，他是為了報答你才願意和你在一起的，你以為真的會有人愛你？洗洗睡吧！分不分随你吧。”
“什麼意思？什麼我救過他？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你在騙我！你别想騙我！”陸月辰的眼睛都紅了，拳頭捏得死死的，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正在垂死掙紮。
“随你，你可以自己去問呗。”說完陸明朗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留下拿着手機一直掙紮的陸月辰。
“現在他應該睡了吧？不能打擾他休息。不對，我應該相信他，不能這樣，陸月辰你不能這樣......明天見面問嗎？”陸月辰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發，他想起見面第一天許雲深說的：“還記得我嗎？”可就算是如此，陸月辰也相信許雲深是因為真的喜歡他才和他在一起的......
陸月辰給許雲深打電話過去，“寶寶，我們明天在哪裡見面？我想當面問你個問題......”
“什麼問題，随便問吧。嗯，我們在老地方見面吧！嗯嗯，不見不散！”
便利店裡，陸月辰和許雲深面面相觑。“你怎麼了，一直不講話。”許雲深伸出手想要捏捏陸月辰的臉，被他躲了過去。他沒什麼自覺地收回了手，笑得像隻偷到蜂蜜的沙狐：“突然想吃便利店關東煮了。”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熒光燈管嗡嗡作響，許雲深咬着竹輪串，突然把熱湯碗推過去：“你嘴角沾了海苔。”陸月辰擡手擦拭的瞬間，他俯身舔去對方指尖的醬汁，舌尖在指關節處打了個旋。
如果是真的，你會覺得惡心嗎？陸月辰想問。
“你想問我什麼？”許雲深有點緊張，他實在是想不到，陸月辰會問自己什麼問題。
“你曾經見過我嗎？”陸月辰突然開口，電子鐘的紅色數字正好跳到00:00。許雲深捏着魚丸的手頓了頓，湯汁滴在衛衣袖口，暈開深色的圓斑。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想問的，你先說。”陸月辰湊過去蹭蹭許雲深的臉。
“......那好吧。我是見過。小時候我遇到綁架，車禍住院了，後來你也生病，我們在病房相遇，我就纏着你做朋友......我也成功了嘛，那段時光，我們都很開心。但是綁匪是我父親的商業敵人，不罷休，又叫人半夜三更到病房擄走我。誰都沒有想到他們還不放棄，而且還是半夜，所以他很輕松就進來了。幸好你聽到動靜醒了，叫了人來救我......沒有你，我可能不會站在這，我真的很感謝你，但是等我昏過去之後再醒來，我就發現你不見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确定沒有認錯人嗎？”
“你怎麼說話的呢！不可能認錯，肯定沒有認錯，就是你！可能你太小，或者是複燒燒昏了，畢竟你當時就是因為發燒進醫院的......”
“嗯......所以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因為這份恩情嗎？”
“陸月辰！你在亂講什麼！我感恩是要用以身相報嗎！我承認，一開始确實是懷着感恩的心接近你的，但你這麼好，我很難不愛你啊。我保證我是真心的！”
“我好？”
“嗯！宇宙無敵超級爆炸的好！我是真的喜歡你！”
玻璃門外的路燈忽然熄滅，兩人面朝的方向失去了光亮。許雲深在驟然降臨的黑暗裡摸索到陸月辰的唇。這個吻帶着魔芋絲的堿味，比沙漠之夜更苦澀。他感覺到對方睫毛掃過臉頰的顫動頻率，癢癢的，讓人忍不住流淚。
“我真的喜歡你。你相信我。”許雲深在換氣間隙呢喃，手指插進陸月辰後腦的發茬，他含住陸月辰的耳垂輕聲歎息，“是不是你爸又講我壞話！哼，陸月辰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
便利店大門突然被打開，陸月辰将人拉着抵在巷口牆壁上。許雲深的脊背貼上粗粝的磚牆，涼氣透過棉質短袖刺入脊椎，而陸月辰的吻正沿着他跳動的頸動脈下移。當經過街道的車光光掃過時，他們交疊的剪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長，像兩株即将被晨光蒸發的夜行植物。
最後一班地鐵呼嘯着駛離站台。許雲深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把玩着手機殼裡陸月辰的證件照。證件照上的少年眼神冷峻，與此刻靠在他肩頭熟睡的人判若兩人。他輕輕撥開陸月辰額前的碎發，用手機拍下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陰影——這是第147張關于陸月辰的秘密影像。
陸月辰不喜歡拍照，那就隻能偷偷記錄啦！
晨曦穿透百葉窗，照在許雲深置物的房間，陸月辰的照片在微風下飄揚。
......
“我不去。”陸月辰低着頭，隻說了這一句就開始無聲反抗。
“不去也得去！我跟你講不清楚，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出國好還是留在國内好！”陸明朗惱怒于陸月辰一次次的反抗。
這對陸月辰來說，根本沒有可想性，當然是在國内好......
“你給我在這裡站着！”陸明朗打了一個電話，結束後對着陸月辰吼了一句，匆匆前往大門口。
“真的有效嗎？”
“當然，藥效可以維持大概十年！想讓他忘了誰就可以讓他忘了關于這個人的一切，在這期間還會異常聽你的話。”
“很好......藥效怎麼隻有十年？還是大概？”
“哎呀，十年的藥就沒有副作用，更長時間的，我們實驗了都有副作用，會縮短人的壽命的，十年是最合适的了。至于大概嘛，誰敢保證呢？你說是吧陸老闆。”
“好好好，藥品保密，我會繼續支持你的研究的，但記得保密。”陸明朗從科學怪人手中接過藥丸。
“當然，為了我的研究！”科學怪人很高興，因為從現在開始，他們有了穩定可靠的金主了......
“怎麼吃？”
“泡水，無色無味的。”
......
陸月辰不設防地喝下了陸明朗遞過來的水。
......
機場，陸月辰拖着行李箱同陸明朗道别，拿着一部嶄新的手機，列表裡面隻有父親和一個陌生号碼。“我的人緣很差嗎，怎麼同學一個都沒有加我，我記得我們還可以吧？”陸月辰覺得是有點奇怪，但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
“走吧，到那邊好好生活，好好學習。”
“嗯。”
陸月辰走進安檢口，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頻頻回頭也并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嘀嘀嘀。”金屬探測儀發出警報，“這是什麼？”安檢人員問。
“什麼？”陸月辰從褲子包包裡摸出一條手鍊，他也不知道怎麼來的。
“好。”确認沒問題安檢人員就讓陸月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