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雙1的比賽并不順利。

見華村教練趁着短暫間隙和他們說着什麼，莉莉這才注意到本賽事是允許場外指導的。隻是她現在心态十分不好，比自己上場都要緊張百倍，真是不知道這強烈的情緒是哪來的。

沒人告訴過她關心則亂的道理，她隻好自己悄悄溜出去透口氣。

離開了讓她窒息的場地，聽不見他們擊球的聲音，心跳總算在慢慢平複。她坐在台階上，不由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果然不能找同圈人啊，本來等待自己比賽的時間就夠緊張了，像頭頂高懸着斷頭鍘刀似的，如果還要觀戰對方的比賽，還打的這麼刺激，怕是心髒受不了。

這樣胡亂想着，終于有人實在忍不住，彎腰拍了拍她的頭：“怎麼不進去？”幸村都叫了她好幾聲了。

“吓我一跳！”她看清來人後趕忙站起來，“擋住你了？”

他搖搖頭，居然也效仿剛剛的她，毫不在意地往台階上一坐，含笑問道：“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要找人聊聊天麼？”

莉莉也笑，重新坐下來：“好呀，我已經不敢進去看了，恨不得趕緊一鍵跳過。”

他愣了下：“你很擔心他們？昨天我的比賽，你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他心情有些複雜，卻還是若無其事地露出微笑。這笑容有些危險，而那雙眼睛，正一錯不錯地定在她的臉上。

她沒覺察，隻一味感慨：“可能這就是種無條件的‘絕對信賴’吧？在醫院裡你都那樣了，看上去路都走不動，還在練握力、練接抛球，每一刻都在為回歸做準備，即使那個未來并不确定……從那時開始，我就會在任何時候都毫不猶豫地相信幸村。”

那種意志力簡直是堅不可摧，所以她會選擇幫他一把。

他有點動容，不由得轉開目光。好在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路會越走越亮，不會再有黑暗……他沒有被落在後面。昨天在球場上，久違感受到比賽的激烈氣氛，他心底熱切的渴望在成倍增長。

隻不過，她的誇贊太真心、太坦蕩，沒有私欲和雜念，是非常純粹的欣賞和敬佩，真讓人喜憂參半。

“被誇害羞了嗎？”見他轉臉，她作恍然大悟狀，壓低聲音說。

幸村又氣又好笑：“你這是在調戲我麼，莉莉？”

“美色誤人啊。”她正經地感慨，插科打诨讓她又恢複正常了。

“是麼？”他大笑，也正經地說，“那多誤你一陣，也是好的。”

還沒等回複，有金發男孩匆匆路過，還是臭臉和不耐煩的樣子，看到台階上并肩坐的兩人愣了愣，不由自主發問：“這是你男朋友？”

幸村沒有吭聲，隻保持着非常風輕雲淡的笑容，掃視了對方一眼。她倒是莫名其妙：“這問題是不是有點冒昧了？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是的，她隻關注了對方女單1号的信息。

“凱賓·史密斯，美國隊的隊長，也是他們的男單1号。”幸村語氣平淡，又不乏遺憾，“可惜不是留給我的。”

這話說的真是毫不客氣，鋒芒畢露的讓金發男生也沉下臉來。

忽然莉莉驚叫起來，把收音機怼到幸村臉上。她給了他一個歪七扭八、忘乎所以的擁抱，看起來真是開心死了：“赢啦，我們赢啦！”

就知道他們會赢的！

她再也沒看他，彈簧似的跳起來往裡沖，着急去迎接他們。就像一陣急速刮過的風，勢必不會因什麼而停留。

而身後，幸村精市幾乎呆住，如墜夢裡。他的身體微微僵硬，表情茫然，滿腦子都是那個瞬間的重播。有非常多的想法同時奔湧過來，甚至給了他溺水般的錯覺。

她剛剛是在摟抱他嗎？輕而柔軟的觸感，不知是雲還是芍藥？但氣息卻熱烈蓬勃，肆無忌憚撲面而來。頭頸、手臂、半身，他們曾距離如此之近，身軀交錯，連呼吸都彼此糾纏。

心如擂鼓中，他幾乎無法保持鎮定。真要論起來，當然比不上那次被她撲倒在病床上，可是，可是——

他簡直有點微微眩暈，感覺胸腔裡的某個震源随時要宣布獨立，随那人一起狂奔出去。

隻是大腦在陷落前給了他最後的冰冷警醒，甜蜜轉瞬即逝，幸村苦澀地承認：這個擁抱并不代表什麼，隻是她太過開心。因為他們的勝利，她太過開心。

對迹部和真田就那樣在意嗎？甚至怕到不敢待在現場。要知道她平常膽子多大啊，等閑恐怖片都吓不到她。而此刻，她竟然會不敢觀戰？

眩暈感褪去，他的内心席卷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妒忌。所以這個擁抱是個意外，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恰好是他在場。

如果……如果是其他人，她也會如此嗎？輕而柔軟的接觸，灼熱的生命力，也會沒有任何保留地給予其他人嗎？

幸村思緒電轉，卻瞟到對面史密斯的複雜表情。那個金發男孩的表情很熟悉，帶着微微的妒忌和吃味，或許和他剛才如出一轍。

四目相對間，他忽然露出一個勝利的笑。他不會再作他想。就算是個意外，那又如何？事情既已經發生，就沒有别的如果。

那就等下次吧，莉莉。他要她完整的、圓滿的擁抱，一個不摻雜其他人影子、不因其他人而起的擁抱。

而另一邊，她發足狂奔回去，發熱的頭腦已經冷靜下來。衆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本日賽程，日本隊輸一赢一，正在吹響追趕的号角。

迹部看到她，冷哼着，神情卻有點得意：“怎麼樣，本大爺說到做到，以本場勝利為你獻禮，是不是很浪漫？”

“借花獻佛！難道沒我，你還不打算赢了？”莉莉的回複簡直是對浪漫過敏。

見同伴豎着耳朵聽，對他的做派頗為不屑，迹部：“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你聽什麼牆角，去去去。”

好了，默契異常還共同經曆一番鏖戰的組合在此刻，或許大概要宣告破裂了。真田嘴角抽動：“不是要比比看數據嗎？發球得分率、網前得分率……”

“本大爺還能比不過你？走，現在就去看統計數據，你自己說的啊，輸了要陪本大爺磨煉新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