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寒煙腦袋上纏着厚厚的白布，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陸狸在桌邊坐着，數年來他在西疆南疆執守，跟外邦沒少打交道，北戎人的驕傲豪爽，雲曲的深斂溫柔，也有了解。

崔寒煙，十九歲，是雲曲皇的心頭肉，王位承襲人，一直都有美名在外界流傳，言其俊美且智慧，今年派來求親也足以見得雲曲對大晏的敬重，聽說雲曲還打算傾全國之力為甯秀公主建一座行宮，以表誠意。

“沒大事。”崔寒煙說，“還望将軍得空，告知于我父親。”

陸狸并不吭聲。

他又不瞎，能看出來眼前的病号也不過比死人多了兩口氣。

“陸将軍。”崔寒煙又道，語氣緩慢，“說實話，我一直都很仰慕陸将軍，曾想上門拜訪而不得，卻沒想到……”嘴角處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本應是戰場相見的對手，馬蹄生煙，卻沒想到會是這種場景，被強大的對手看到自己最弱的樣子。

“這裡既不是戰場，我也不是将軍，無妨。”陸狸淡淡地說了一句，“隻是如今你身背殺人之名，打算如何翻案？”

崔寒煙同他說他沒殺人，可在場無他人，無人可證。到時候恐怕不僅僅是殺一人，兩國一旦交戰，定死傷無數。

到底如何，陸狸無法輕率判定。

崔寒煙保持着一個姿勢愣愣盯着房梁，眼前盤旋着一雙尋找不到的眼睛。

陸狸也不言語，許久後崔寒煙仍是無法，習慣性想搖頭，不小心扯到傷口，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輕嘶。

“有傷，别動。”陸狸阻止，“事情在大晏的國土發生，皇上自有安排，必然不會置之不理，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先活着。”

再度沉寂。

“陸将軍。”崔寒煙猶豫着，依舊盯着房頂，開口道，“還請陸将軍替我向公主請個罪，是我不夠好，讓她失望了。”

陸狸看他。

“好。”

從裡面走出來，外面除了蕭蘊和杜瑜，還多了三個人，打扮裝飾不俗，發飾也不是大晏常見的冠，而是各具特色，有配珍珠的，也有配木簪的，鑲着玉石，用料十分昂貴，陸狸認出應該是另外三位來求親的皇子。

他也是第一次見，三人見他過來，忙自我介紹。

“這位想必就是陸将軍吧，我來自東郡，漢名戚鐮，仰慕将軍已久，還望賜教。”一人道。

其餘兩人也跟着道。

“月相，李珊瑚。”

“潮海，宋桂，這廂有禮。”

均是言笑晏晏，落落大方引薦自己，陸狸聽着，觀察三人。若不是昨夜的事，再加上裡面那個，倒真的個個都是風度超群的人中龍鳳，相處上看起來也融洽。

餘光掃了一眼蕭蘊，她正立在最後邊不起眼的角落，垂頭靜思。

陸狸卻不得不去想，若真是三人合謀，就可除去兩人……畢竟裡邊那個和停屍房那個，再說和睦也都是競争對手，既是對手，自然越少，勝算越大。

他不相信這些人是來交朋友的。

“昨夜之事我們正在加緊調查，陸将軍和諸位皇子請寬心。”杜瑜說。

陸狸“嗯”了一聲。

杜瑜又轉了方向，越發謙卑：“公主殿下也請不要擔心，二皇子必得穩妥無恙。”他對着的“公主”卻不是蕭蘊，是藍芯。

陸狸愣了一瞬，撞上蕭蘊的視線，内裡冷靜而深沉着，她微搖頭，無聲示意他。

藍芯也不慌，端起公主架子從容應了一聲：“那便有勞杜大人。”說罷帶着自己的人告辭，一直走到門外才敢松氣。

“公……”陸狸剛想說話，蕭蘊下巴一揚，隻當沒看見他，冷臉吐出兩個字：“回宮！”邁開步子直接走了，走到他身邊，腳一擡，猛地跺在陸狸腳上，揚長而去。

陸狸忍着腳疼，和星辰一同被留在使館門口面面相觑。

“将軍，這……沒事吧？”

“跟着，别讓她們看見，确定人平安回宮再回來。”陸狸低聲囑咐。

“是。”

星辰答應着跟了上去，陸狸回過頭，院裡三人還在，對上視線後沖他行禮，身後立着杜瑜，一臉嚴肅。

陸狸點頭緻意，不再在此處停留，空下來将空馬車送回府，先去了趟城防營，安排好諸事，才走上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