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父皇都松動了,她一向溫柔寬容的母後仍是冷冰冰的樣子,也不哄她,也不想看她,長出了一口氣,隻對紅焰和翠竹道:“看好公主,若公主再踏出宮門一步,你們四個就拿命來給本宮交代!”餘光裡掃了一眼身後蕭蘊緊繃難看的表情,口氣仍是生硬,“還不去拿藥過來!”
蕭蘊用手背抹了把臉,翻過已腫的老高的手掌,坐下讓紅焰上藥。
“知道你父皇為什麼這麼生氣嗎?”百裡慧走過來,立在一旁。
“因為女兒太不聽話。”蕭蘊仰臉,“母後,我真的知錯了!”
“不僅僅是如此。”百裡慧摸摸她的臉,視線落在紅彤彤的眼睛上,心裡揪了一下,“若是你不是生在這裡,你想跟誰玩兒母後絕對沒意見,可蘊兒,你是公主,如今也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該明白,你跟陸狸走的太近,會影響到他,他不像你,他受不了。”
多年積攢的微薄家底哪裡能跟天生的金枝玉葉比,隻需一個有心人,就有可能傾塌。
“母後,陸狸馬上要走了。”蕭蘊說,“他說他不會再回來,應該就在……”她緩了聲,“他成親之後。”
手已經包紮好了,這次是真的像兩隻雪白的豬蹄,她舉着手抱住母親,疲憊地扯出一絲笑,“我要有一個小舅母了,我在想送什麼禮物讨她歡心。”
“那便好。”百裡慧說。
蕭蘊依着母親,思緒卻有些飄忽,她很想知道,一個人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塊,究竟能僞裝多久?
但這個人,她不想是陸狸。
之後半個月,蕭蘊難得乖下來,再也沒有到處跑,每天不是看書就是睡覺,也找母後聊天,跟着百裡慧去看在避暑山莊裡靜養的皇祖母,去偷窺父親忙忙碌碌。
手上的傷也慢慢長好,這段時間裡沒少客人來。
崔寒煙能走動之後,進宮來謝公主,還有另外三人也來了幾次,隔着簾幕,坐在鸾椅上的人高貴冷傲,隻身高稍有不同。
“陸将軍定是看公主的面子才去看望于我,崔寒煙心裡有數。”
他恭敬朝簾後的人行禮:“謝公主殿下。”
除了這幾人,齊王裴雲庭也難得給蕭蘊送了禮物。
“果然是豬蹄。”他說,“聽說你挨了頓打,你嬸嬸急得不行,給你準備了世間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藥,不許浪費!”
蕭蘊正感動。
“争取多挨幾次。”
“……”
這是她親叔叔,親的。
蕭蘊忽然又想起陸狸,他也是這般,隻不過更多的時候總是縱着她,偶爾實在覺得好笑會戲弄她,很偶爾。他跟裴雲庭不一樣,裴雲庭缺德,陸狸不缺。
他沒有看她,也沒有給她傳信,但是派人送了好多東西過來,盡是平常她喜歡吃此時卻吃不到的,蕭蘊照單全收。
桌上的肘子濃香撲鼻,來自京城裡最有名的酒樓,跟宮裡被拘禁出來的味道不一樣。
果然他最知道什麼能治住她。
翠竹小心地把切好的薄薄肉片夾進蕭蘊面前的碗裡:“公主收也收了,吃也吃了,都沒理了,還要跟陸将軍生氣嘛?”
“這種菜,得吃剛出鍋的,放久了就沒有味道了。”蕭蘊評價,纏着紗布的手笨拙地拿起筷子咬了一小口。
“等皇上消氣了,就讓陸将軍帶公主去吃最最熱乎的!”藍芯笑說,“若是公主提出來,陸将軍肯定會很高興的,他可最怕公主難過了!”
蕭蘊卻突然想起一事:“那天崔寒煙送的玉放在哪裡?”
“好好收着呢,公主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紅焰示意藍芯去架子上拿過來。
雪白的玉捧在蕭蘊還不甚利索的手裡,她小心揣着,生怕掉了,對藍芯道:“你替我去使館一趟。”
兩日後便是及笄大典,她需要在那之前盡快把一件事敲定下來,她的驸馬人選。
這半個月來,調查無果,崔寒煙身背殺人之名,以養傷之名被軟禁在使館,北戎跟雲曲打了一仗,北戎不敵,戰敗後直接派了信使跑到大晏朝堂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痛陳對雲曲的怨恨,對大晏的仰慕,隻求大晏割愛,割的自然是雲曲二皇子和甯秀公主。
消息傳來,蕭蘊神色平靜地躺在美人榻上,穿堂風吹起她繡滿白荷的廣袖,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臂,緩緩閉上眼睛,長睫濃密投下兩排斑駁陰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躲在背後的人意圖為何,蕭蘊看得分明。她沒有證據揪出他來,但在大晏,父皇母後給了她足夠的選擇權。
把她當冤大頭嗎?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