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靠近垃圾園。”

李無恙睜開眼，視線下移，佝偻身體的瞎眼老太太在絮絮叨叨：“和你說了不要靠近垃圾處理運行器，誤當成垃圾掃進垃圾園可不是開玩笑的。”

面前有十層樓高的機器在工作，空氣中不停噴灑某種清潔氣體來掩蓋垃圾堆傳出來的惡臭，仍有臭味沒有蓋好。

李無恙看見垃圾山裡面挂下一條腿，接着天幕打開，垃圾處理器鏟起堆好的垃圾向上送去。

天幕關閉，視力所及的區域是看不出任何異常的星空萬裡。

這裡是……異世界？

現有的七個異世界詳細資料在他腦子鋪開，李無恙沒費什麼勁，定位到他所處的的世界是“賽博遊戲”。

整個世界都是一場巨大的遊戲，設定世界觀是科技高度發達，地上天災頻發，不适宜人類居住，全體人類遷移至地下生活。

地下世界一共九十九層，社會階級越高，生活的區域越深入地下，等級森嚴，每一層都有垃圾處理點，一層層往上推，直到推到地面上，地底人稱地面為“垃圾園”。

據有限的進入“賽博遊戲”的出世人說，他一直懷疑地下世界有第一百層，但他刷新點在八十八層，至今沒辦法進入八十九層。

地底世界沒有天然陽光，為防止新生兒遺忘地面的日子，長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全息遊戲“伊甸園”的熱度常年不減。

“小李啊。”瞎眼老太太拉住他，“晚上不要随便亂走，我們該回去睡覺了，醒來該去玩遊戲了，我的菜明天要播種，你記得幫我鋤地。”

打開合上的天幕光線偏移，投在老太太樹皮般的臉上，她有一雙全黑的眼睛，如同沒有邊際的黑洞，沒有一絲白。

李無恙克制想抽手的欲望，“嗯。”

人工制造的夜空天幕明亮，配上僅作裝飾用途的路燈燈光，也要十分小心腳下的路。

路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燈光暗淡，裡面空無一人，門上的招牌寫着：六十一層便利店。

他在六十一層。

瞎眼老太太帶他進入便利店，她明顯很熟悉這塊地方，方向明确地走到料理包貨架前，拿起一包去自助機結賬。

自助機發出冷冰冰的機械音：

“一包紅燒排骨成品菜，價格：10元。”

“正在進行瞳孔識别結賬。”

“瞳孔識别失敗。”

“正在進行人臉識别結賬。”

“付款成功。”

瞎眼老太太将料理包塞給李無恙，“回去吃頓好的，地面上都是垃圾有什麼好的，你這麼年輕，好好玩遊戲，争取到地下第九十九層去。”

老太太語重心長的教誨，完全和他前三十年塑造的價值觀截然相反，李無恙無法第一時間違心應好。

好在老太太錯認的那個人聽起來不像是會乖乖聽話的，沒聽到李無恙的回答，她也沒在意。

老太太帶他走到一幢凹槽形的建築物裡，摸上去如鐵皮般滑膩的牆壁遮擋住大半室外的光，他小心翼翼地踩在濕滑的樓梯上，疑心看不清的地面上滿是青苔。

未來高科技住的房子是這樣的？

黑黢黢的樓道裡回蕩老太太的聲音，“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不要跟那幫混小子學，下了樓層怎麼還能上來呢，地上都是垃圾，有什麼好的。”

走到第十八樓，老太太終于停步，“好好吃飯，好好玩遊戲。”

在老太太的“目送”下，李無恙推開鐵皮門。

“歡迎進入遊戲‘伊甸園’。”

“NPC李仟久未回。”

“檢測到新玩家進入遊戲。”

“請創建你的遊戲ID。”

李無恙進入了一片一望無際的桃花源，他身後亦是桃花源，隻不過空中有一道門的形狀。

他想向前走，浮在空中的光屏無聲阻擋了他的去路。

李無恙調動回憶裡他曾看過的記錄。

“稱它為‘賽博遊戲’世界其實很貼切。”兩年前第一個官方認定進入“賽博遊戲”的天選者說道：“所有人住在地下，垃圾推到地上，地下前六十層全天一個叫做‘伊甸園’的全息家園建造遊戲，在遊戲裡發揮出色能力的人會被逐層選拔到地底。

“整個社會結構像藏在地底的螞蟻窩，前面六十層全是無足輕重的工蟻為社會運轉提供能量。

“他們在玩的‘伊甸園’全息遊戲……很邪性，像股票、期貨市場，你想往下進一層，獲取雙倍、三倍乃至的利潤，最快能看到的途徑就是這個遊戲。

“我進入的八十八層沒有必須玩遊戲的要求，每個公民出生植入身份芯片，生活富裕，科技發達，出行的公共交通是設定好的智能駕駛，一點不堵，半點不擠，不想上班，不想打遊戲，沒有追求，每天發呆都餓不死。”

那個出世人是個被工作抽幹精氣的社畜，李無恙後來看到這段文字記錄，都能想象到他溢于言表的羨慕。

“很不幸，我是個黑戶。沒有身份芯片，我在八十八層寸步難行，前幾次我在八十八層呆的時間不長，黑戶問題的影響不大，後來我失蹤一周家裡人報案那次，我想活下去，于是選擇進入‘伊甸園’遊戲。

“那個遊戲分辨的出原住民和外來者，它管原住民叫‘NPC’，管我叫做‘玩家’，第一次進入遊戲，它讓我取遊戲ID，我那時候頭腦混亂随便取了一個，如果後面有倒黴蛋跟我一樣進入這個世界，遇到這個環節記得多想想，我是沒辦法改了。”

因為這句話，他整篇對于異世界的描述以采訪文稿的形式，放到了網上。

内容的最後，他說道：

“‘伊甸園’遊戲裡我能夠随便出入第一到八十八層，遊戲玩久了，我有時候覺得我身在的八十八層可能也是一場遊戲，尤其它隻管我叫‘玩家’。

“你們說它是異世界入侵，我倒認為是遊戲覺醒。遊戲人物催生出集體意識，變成真實不可控的世界，再創造出新的遊戲。

“遊戲和現實交織，在遊戲裡不會輸，現實自然不可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