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項廷原本沒那麼想湊熱鬧,可正要走,卻見語言學校的大胡子主任進去了。這可給他發現蛛絲馬迹了。
走到庭院的後門,項廷在紐約餐飲業小有名氣,認識送貨的司機,幫忙卸貨進出後廚,最後一次進了就沒再出來。
逆着人流來到大門口,穿着素色的職業套裝的看門人檢查了他不知道哪搞來的山寨入場券。嚴查客人的身份是這個看門人的職責。一旦發現什麼可疑的迹象,他就會馬上踩下電子踏腳闆,轉門鎖住,再也轉不起來。可看門人甚至給了項廷一份拍品清單。項廷夾在一群衣冠濟楚的人物中間走過寬大的樓梯,面不改色地經過長廊進入了拍賣會的正廳,比同行真正的公子哥看起來還要潇灑自信。
拍賣大廳足有網球場大,裝飾得既富麗堂皇又古典優雅。大廳頂上吊着兩盞當下很時髦的枝形吊燈,光線柔和溫暖,與拱頂棚上的條燈交相呼應。周圍橄榄綠的牆上懸挂着樣式繁多的繪畫和壁毯,平台上面擠着一群專業攝影師。有錢人們注視着主持台上的拍賣師,拍賣師鈕扣眼裡插了一枝大紅色的香竹。
五點開場,拍賣會有條不紊地進行了半個小時。項廷找遍全場也沒找到大胡子,跟丢了目标,卻有了意外發現。
靠近出口的位置有個工作人員,手裡提着一隻大匣子,時不時拿起腰上的對講機,黑頭發,有雀斑,那不是南潘嗎?
項廷繞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南潘回頭的那一刹那絕對像個冷酷的殺手。
項廷視如不見,爽快地笑道:“太巧了,咱倆怎麼會在這兒碰頭,你也是沖着這次拍賣來的?”
南潘說:“掙點外快。”
“哦!兼職安保,站門口這麼久了,才看到我嗎?”
“不好意思,我實在沒有印象。”
“可我早就看到你了。我過來的時候,你在基金會四百碼外的草地上躺着。”
“……野餐罷了!”
“野餐還帶風向标啊?下次記得叫上我,我可是老海員了,船長都聽我的。我的體感現在風力是4.5級,不超過5級,差不多吧?四百碼外的靶子小巴掌大,最多不比一張郵票大多少,真心不大。不過你那步槍瞄準鏡一開,靶子上幾條線都數得清。靶心啊,大約直徑十五厘米,等會兒天黑,這樓上那月亮,估計也就那麼回事……”
南潘自稱死刑犯的身份與項廷初見,項廷自然猜到他成天幹的是殺人越貨的勾當,潛入這種場所,自有任務在身。騎車來這的路上,竟見南潘趴在草地上,的确像在野餐。他當然沒有大庭廣衆之下掏出真家夥來,可手裡抓一塊手絹,放在風中。這操作項廷太熟悉了,布往哪飄,風就往哪來,這時候一般先打一槍,看看彈着點在哪,修正好,下一槍就包準了。
“好了!你以為我不會殺了你嗎?”南潘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個,被項廷一番話詐唬了,“不該問的事别問,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誰,怎麼才能讓你閉上嘴?”
項廷看着他的眼睛,笑一下:“幫我弄隻槍。你那兒,小菜一碟吧?”
确實。走正常渠道,項廷想擁有一隻槍,不僅要先考持槍證,還得把全美翻個遍找到願意賣槍給中國人的店。然而對南潘來說,要槍不就跟地上撿似的簡單麼,他那槍多得跟紙一樣。
南潘說:“你跟我來。”
項廷卻說:“不要你現成帶的,我要把好槍。”
南潘瞪着他,但是項廷知道的有點多,南潘也不敢抱怨,暫時嗯了一聲。
拍賣會進行到一半,還是沒看到大胡子,項廷在最末的幾排坐下來。台上的侍者正端着一隻黑天鵝絨托盤,蓋巾揭開後裡面是一條平平無奇的項鍊。項廷看了一眼目錄,拍品下面還有一段粗體字母,煽情的散文式介紹。
拍賣師說底價八萬,底下一片此起彼伏,很快叫到了二十三萬。
項廷不由皺個眉頭。這時南潘也過來坐在他身邊,因為好像有點氣不過自己被他拿捏,等個機會反擊他。南潘找話說:“你在想什麼?”
項廷其實想說,感覺太溢價了,一萬都不值。當然,也可能是中美兩國鑒賞眼光不同,玉石在美國不也跟鵝卵石一個價嗎?算了,美國人愛當冤大頭就當呗,以前父親也說,有些錢,得之不一定是福,去之不一定是禍,超脫一點吧。
項廷沒說真心話,找别的理由:“就是氣氛沒有我想的那麼緊張。我以前沒來過拍賣行,心裡想的是那拍賣師最後得砸三下錘子,‘要賣了,要賣了,賣掉了,買定離手了,成交,走人’這種感覺。”
南潘冷笑一聲,似乎在笑他的鄙薄無知,土得掉渣:“你說的是菜市場。這地方可不一般,這可是共/濟會的地盤。”
“共/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