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廷就像一隻被吹得過大的氣球,随時都可能爆破。人瘋了什麼都幹得出來,何況是狗,有個詞叫從惡如崩。真不知道什麼東西會制造無煙的彈藥,一點星星之火就可能刺激得他,炸了。認清了這一點以後,藍珀沒有與他發生肢體上的沖突。
藍珀在前,項廷在後,進了家門。沉默淩駕于一切之上,他們就裝着什麼事也沒發生。
藍珀進了衣帽間。關上門,正準備換衣服,可外邊也太安靜了,安靜得像項廷在部署什麼恐怖行動似得。待會一出去,會不會猛一下踩到個地雷啊?
于是藍珀說:“這衣服好像跟我作對,不肯離開我。進來幫幫我好嗎?”
項廷一推開門,便見藍珀确實一副被難纏的衣服困住了,動彈不得的态勢,他自己的手有點到不了這裙子的某些地方。
項廷體會一下自己的心情,不想産生走過去的沖動。藍珀站在那無知地張開手,建立了強大磁場。項廷面對着他,垂着眼,雙手繞到他腰後去解開抽繩。外層裙子撩起,松開背後花結緞帶在臀/部的系結,剝出裡面的襯裙,然後先将那很多三角布形成的、一直能垂落到地上的寬大裙擺摘下來,那一堆镂空鈎花亮片珠管的蕾絲也擱到一邊,便露出了那略為病态驚悚,鲸骨、鋼絲做成的一截束腰。
原來姐夫并不是真的體重輕得能夠在空中飛行,不盈一握的纖腰失去了工具的束縛,或許也能接近幾分一般男子的尺寸。
最小号的束腰扣到了最小碼,顯然肋骨已經過度受壓,令人擔憂是否從而會插破了内髒。項廷不禁想到,亂世佳人裡的斯嘉麗使勁抓住床柱,要女仆拼命幫她把腰束得細一點、再細一點。
項廷遲遲不動手,冷酷地問道:“你是怎麼穿上的?”
藍珀:“魔法。”
束腰不止束腰,還起到托高乳/房的效果。故而,項廷隻能定格了,目光越過藍珀隻望着他背後那面白牆:“……那你接着用魔法吧。”
藍珀對着牆邊的一面全身鏡,無比熟練地一件件脫掉,剩下綢質的内衣。他在梳妝台坐下來,抽走固定高發髻的長長飾針,金色突然之間灑落,宛如太陽女神曦光初現,照徹了創世紀。
藍珀恢複了短發的他,然後要開始卸妝了。
項廷以為他那張幾乎都像刮了滑石粉的白牆一樣的臉,妝厚得吓人。結果藍珀隻是拿兩塊棉片,各敷了敷眼睛和嘴巴。然後呢?結束了。至此,失去了西洋貴族女性的萬千姿态。
而此一刻的時間仿佛被放慢了。如同回溯到了幾十年前的上海灘,見了面北洋的直系也得尊一聲藍老闆。十裡洋場,翠羽明珰,舞榭歌台,筝堂伎館。存着步子,走起圓場,舞起水袖,比夜裡月光下的水還妖娆。下了台,他其實伶仃無告。
藍珀乍然一擡眼,兩人在鏡裡相視。藍珀笑起來也是淺淺的:“真是醜呀。”
他在說自己。隻有一隻眼睛卸了妝,一隻沒有,頗有點大小眼的诙諧。藍珀按着棉片,說:“能讓我單獨呆一會兒嗎?我得打個小小的電話哦。”
找了費曼,密談一番,但是這件事沒那麼好促成,藍珀心态還算平穩。
一個小時後,藍珀從浴室裡出來,小舅子不見了。
藍珀找啊找,找到沙發扶手的側邊,地上坐着一個醉鬼。兩瓶酒,差不多都見底了。
藍珀吃驚的是:“剛才你在亞超停下來,就是為了買這個?”
酒是美國進口的紅星二鍋頭,産地北京,純正家鄉味。藍珀拿起瓶子看了看瓶身,52度,說:“家裡有的是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