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珀的電話,項廷并不想接。
姐夫找他,包沒好事,這個人的惡趣味已經不需要再進一步實驗驗證了。又愛挑刺兒,他就和千金萬金的小姐一樣,身嬌肉貴,吃不得半點苦頭,你但凡有一點惹得他不高興,他立刻能想到把人怎麼從地球上消失掉。爛命一條,死就死了。
而且,哪怕藍珀那麼大款,呵一口氣就是十萬塊,仿佛因為菩薩不住相所以他才行走塵世非男非女。項廷潛意識裡,卻還覺得他小氣,可能因為姐夫長得太精緻所以不大氣。恐怕一接起來,姐夫第一句話肯定是,滾哪去了?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他罵自己是狗,而且特意強調一下臭乎乎的次數,一雙手掰來掰去都數不過來。要是沒有忍辱偷生着哄好他,那麼這一場急頭白臉的慈善就不會再有後續。
最重要的是,項廷很确信,聽到姐夫的聲音,自己憋着的一口氣馬上就要發了。
是的,有瘋就發,隻争朝夕。
于是鈴聲就在項廷的目光裡擱淺了。
簡而言之,一會就好,項廷想躲躲。
他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躺在碼頭的長椅上,蓋着報紙午睡了一會。豈知夢裡更完蛋。驚恐醒來,紐約時報都仿佛變成了花花公子。破案了,藍珀不雌不雄,因為他本質上就是一本僞人的色/情讀物。
望着藍天白雲,好一會他也無法消弭自我厭惡的情節,停不下來。
一休息,身體裡的活力因子就滿得要爆炸,不問後果就是想幹翻整個世界。做完剛才那個短短隻有幾個鏡頭的夢,他愈發躁動了。
項廷繞着海邊跑步,想釋放掉不良的精力,消停點。海濱聳立着紐約最大的谷倉、舉世聞名的啤酒廠、工坊,自由女神頭戴象征七大洲與七大海洋的冠冕,向全世界宣示着美國的霸主地位。紐約與北京是如此的不同,叫人簡直無法把它們在腦海裡拼接到一起。兩個同屬一星球的國家,對比之強烈、反差之巨大,讓人質疑——即便擁有電話、電視、衛星直播等等現代通信——它們是否真能實現有效溝通。項廷加着速奔跑,反而更雄心萬丈。美國人嫌棄他們身上馊掉的中國味,他卻堅信不僅一日實現中華複興,還要你西方列強萬裡同風。這些寸土尺金的好樓盤,我遲早得來圈地運動,我的,都是我的。
下午兩點多,白希利放學了,邀項廷,要不要來學校社團耍一耍。項廷一口答應。白希利欣喜若狂,趕忙以校董兒子的身份通知學校門衛,接駕,放下電話就去校門口親自接他。誰知道項廷一路殺入,龍卷風沖毀全美排名第二的霍瑞斯曼高中。白希利問他出發了不,項廷表示已在貴校籃球場多時。
白希利趕到時候,項廷已經殺穿了。紛紛幾萬人,去者無全生。
白希利在畫室招募了一大幫僚機,本準備彰顯自己的魅力時刻。白希利還精心地準備了禮物。這學期選了縫紉課,做過一條睡褲,雖說把裆縫錯了位置,變成了嘻哈風格的低裆褲,兩邊的腰對不上,一邊露着肚臍,一邊垂到大腿,也算是非常珍貴的心意了。
白希利沖進去,想跟項廷說他走錯場地了。主教練、球探一起大聲喊:“閑雜人等回避!”顯然他們撿到寶了。球場如戰場,兩個中鋒搶球,白希利人仰馬翻。
白希利被工作人員拖走的過程中,看見項廷繃着臉,一副今天心情不大爽的樣子。随着他在場上沖鋒,流線型的高個身材一覽無餘,背心短褲下的四肢矯健修長,發力時跳動的肌肉線條是如此之清晰,大衛也就爾爾了!白希利不通球技,就看到這哥的腿太有力,彈跳能力相當好,他跳起來一記前踢,就像騾馬尥蹶子一樣能踹飛籃球筐。白希利感到佛光普照。
白希利産生了一點特别的非分之想。不能怪他,每年四五月份,天氣轉暖,動物進入了交/配的季節。十一年級生和十二年級生的兩大舞會——“Semi”和“Prom”都近在眼前,校園裡每天都會上演送花送牌堵女孩子的好戲。常規來說,要準備兩件東西,一束鮮花和一塊寫着“願意跟我去semi/prom”的紙闆,跟求婚似的,如果再附上真摯的眼神和低沉的語氣,效果拔群。
上個禮拜,學校的才藝表演當天,四對男女在舞台上完成了這套儀式,其中三對都成功了。有個哥們穿了一套花栗鼠裝,女孩子一下就撲到他懷裡了,全場掌聲雷動,那兩位淡定地抱着轉了個圈,頭也不回地攜手奔下了後台。另一位穿着超人服裝,伸着胳膊被一衆好友擡着,從幕布後面飛出來,女生先笑了一陣,也痛快地答應了。
男女搭檔是主流,但男生和男生,也不是沒有。
比賽中場休息了,白希利拿了一條毛巾、一瓶礦泉水,心情颠簸地向項廷走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白希利沒走幾步,有人在背後拍了拍他。
一個将近兩米的小巨人,穿着綠色的大号球衣,倒戴着棒球帽,帽子上印着“Too Cool for School”:“喂,看到我的英雄表演了吧?怎麼樣,讓未來的NBA明星帶你去prom吧!”
白希利用手勢做了個隐蔽的戰術指示:“小聲點!我們分手了。”
來人是白希利的某前男友,叫凱林,即校籃球隊的大前鋒、隊長。白希利熱衷于收集各大體育領域的尖子生,眼前的這位更是各個年級公認的校霸。昨天,凱林在走廊上讓十個小弟一人捧一個字母,組成白希利的名字,凱林捧着玫瑰站出來問,結果并不喜人。
白希利推開他奔向項廷,一句話沒說。愛情真是不需要語言,一切不言而喻了。
下半場比賽開始了。
在兩個人的炮彈輸送下,項廷一個人打出了一個炮營的效果,進攻端的表現非常搶眼。相比防守就遜色了,因為項廷不大在乎對面的投手今天球感如何,什麼準頭,畢竟三分球準起來,是真沒兩分球什麼事了。
可是下半場一開始,對面大前鋒的嘴,突然臭了起來。
連續三個掩護,凱林都成功地繞開,死死地纏着項廷,不給他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你很努力,我很抱歉!”
項廷也沒停下來,繼續着他的跑動,跑得凱林想要打斷他的腿,大手籠罩在了項廷的視線前方:“韓國人,你的麻煩來了!”
項廷從三分線外溜底線,跑了一個大圈,騙開了對手。凱林:“該死的,你現在就像個娘們一樣在躲來躲去,知道嗎?敢不敢持球單打我一個,1v1,像個爺們一樣!”
對方持續嘴髒,項廷選擇手髒。凱林隻感覺背後一股強風襲來,本能挪腚護球,手上卻是一空。球,被盜了!
連續命中的第8記3分球進的那一刻,全場響起了低呼聲。因為項廷一個人拿了30分,但是總比分整體不敵,大家唏噓惜敗。隻有白希利叫出了海豚音。
項廷坐到替補席的位子上,掀起球衣的下擺,擦一把滿頭的大汗,擰開瓶蓋子,仰着頭大口喝水。别人滿滿的肌肉放松之後也是一坨,項廷坐下來彎腰時都一絲贅肉沒有。這個畫面,實在太刺激白希利的眼球了。如果體育有神,必然是眼前這個男人。
明眼人都知道凱林雖然赢了,剛才的表現卻讓人想丢臭雞蛋。表現好就是話語權,這是球場的不二定律。他現在坐着無人問津,球場的明星地位已經易主,大家都聚在項廷這邊。白希利無不自豪地介紹:“這是我認的幹哥哥,專門為我來的!”
白希利發表大量不實言論。項廷不想回應,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還是很不爽。不是輸了的問題。本來期待能像在北京那會,打上球之前,總因為籃球場使用權問題而來一場痛快的群架,隻要能解瘾怎麼幹都行。
而且特别熱,不要說那一顆顆徑直往籃筐裡掉的籃球,感覺現在放塊鐵在項廷的手上,都能立馬融化。
拉拉隊的姑娘們都想要他的電話号碼,但又感覺他是每根頭發絲都有女朋友的那種人。世界上卻沒第二個人知道,就在昨夜,他的初戀死去了,不能再活。有的姑娘大膽出手,項廷就裝作聽不懂英語,禮貌點點頭而已。項廷認識的很多華裔,把外娶當作人生理想。項廷卻鄙視這些認洋為宗,洋言為旨,自馴為西方意識形态的包衣奴才們。缺少了東方的古典和婉約的女孩,項廷一點兒也欣賞不來。娶個洋媳婦就是光宗耀祖了?沒本事,更沒見識。就是那夜那樂佩公主才是宣揚國威的美貌,彰顯中國國力的外擴呢。
項廷給自己的想法弄得一呆,在衆目睽睽之下陷入了一種絕望。白希利挽住他宣誓主權,項廷嫌熱一把揚開了。白希利也不臊,眼睛滴溜溜的左右看,大聲地說:“月底我們有個舞會,你當我的舞伴!”
又是舞會,項廷現在聽到這詞就犯尴尬。
項廷說:“我又不是你學校的。”
白希利說:“我說你是你就是。”
項廷說:“我不會跳舞。”
白希利說:“就是一起吃吃喝喝!”
白希利正見招拆招着,頭上籠罩一團陰影。
凱林的臉黑得像個茄子。旁邊一個戴着□□鏡、留着爆炸頭的善良黑人同學,看出來校霸要滋事,隻是勸一句,就被凱林扔在了地上,眼鏡稀碎。白希利包夾防守。項廷繼續不懂英語,轉身徑直去了更衣室。
更衣室沒幾個人,一安靜下來,不幸,他就有大把時間胡思亂想。項廷希望這有個遊泳池,他要跳下去敗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