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某人自覺天賦異禀,預習充分,所以一上來就想當漆藝蕭炎,直接跨級挑戰,嘗試了裱布和刮灰這兩道可堪是新人殺手的工序。
那麼,什麼是裱布,什麼是刮灰?
是這樣的:大漆和化學漆不同,它是有“力氣”的。
如果長期隻在其中一面髹塗,那整個闆子就會被漆“掰彎”,就像林某人一樣。
為了不被“掰彎”,漆工們會用漆将紗布牢牢地貼在闆子上,以起到固定的效果。這就叫裱布。
而本來平滑的闆子上被裹上了紗布,自然會充滿了網格,凹凸不平。
所以,為了找平和進一步加固,漆工們會将瓦灰和生漆混合,制成比例合适的漆灰刮在闆子上。一層幹後,再刷一層。如此幾遍之後,稍作打磨,闆子就能變得既平滑、又堅固。
若是不進行裱布刮灰,不僅可能會出現“被漆掰彎”的情況,也有可能會導緻漆層無法“抓牢”物體,遠保持不了幾百上千年,就像化學漆一樣開裂脫落了。
尋常的技法闆,隻是用于練習,自然不需要保存那麼久。因此,也完全不需要進行這樣複雜的工序。
可以說,林牧野的失敗,完全是因為他選錯了難度而導緻的。
他也得到了他應有的教訓:在他的暴力操作下,乳膠手套的指尖位置已經破了幾個大洞。那些漆灰就這樣黏答答的糊在了他的手上,在冥冥中昭示着他即将過敏的未來。
不過,大漆過敏的症狀有一定的潛伏期。所以,此時的林牧野并不為所動,而是用他幹淨的小拇指來回劃拉着平闆,看着視頻,想着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做錯了。
老婆裱布刮灰結束的技法闆:
平整、光滑、側面和背面都處理的非常完美,棱角分明。
笨蛋帥哥林某人的技法闆:
其表面就像他挺拔的鼻梁,刀削斧鑿過一般,錯落有緻;
其側面就像他職業級别的走位,鬥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
有的部分漆灰太厚,已經裂開了,就像他看到老婆時怒放的心花;
有的部分漆灰太薄,露出了下面的紗布,就像他看到老婆時沒能藏住的歡喜;
瓦灰裡混入了奇怪的顆粒,打磨後變成了幾個坑,就像他朝老婆微笑時那甜甜的酒窩;
灰層還沒幹透就着急打磨,掀起了一層層的波瀾,就像他沖老婆大開着的孔雀尾屏。
直到這裡,看起來貌似還不夠失敗。隻是把一件藝術品做成了一塊凹凸不平的薄磚而已,新手上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但林牧野作為一個新手,最大的問題不是刮不平,而是在前一步:他調不勻。
雖然有着視頻的指導,但就像做蛋糕一樣,看着簡單,實際上手的時候,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
漆灰的調制,需要将生漆與過篩的瓦灰按照合适的比例,徹底的攪拌均勻。
林牧野确實有在認真的攪了,但他卻沒能掌控好具體的量:漆多了加灰,灰多了加漆,還分了好幾次刮上去。過厚的地方兩三天都幹不了,他還鏟下來重刮。
如此——整塊漆闆,不僅是在形狀上别具一格,在顔色上,也是黃黃黑黑,斑駁交錯的。
群友銳評:一部分是屎味的巧克力,另一部分是巧克力味的屎。
夏冰看到後,還好心地來電慰問:“要不,咱換種方式追求?”
“也許你老婆私底下其實是個遊戲宅呢?”
林牧野:“别急,想點好的,至少我在漆藝水平上和他很是互補。”
……
天無絕人之路,當他戰戰兢兢地把這個曠世奇作發給老婆看之後,居然得到了他的表揚。
好吧,應該說是,鼓勵。
【髹青】第一次做漆是會手忙腳亂的,沒有關系。
【髹青】能做到這裡已經很不錯了,我下一次會把教學視頻做得再詳細一些。
【髹青】調漆的手法還需要再練習一下,這個需要經驗。你可以去看一下我專門教調漆的那期視頻。用刮刀的時候,好好想一下你的手腕應該怎麼轉。漆應該越來越往裡收,而不是往外攤。
【髹青】……
【髹青】…
明明和他隻是買家與賣家之間的關系,老婆卻很有耐心,對他的問題回複的很快,甚至有時還會随手拍個視頻,和他講解具體的操作細節。
當他想要再拍兩件東西,作為“學費”之時,老婆卻告訴他,既然已經學了漆藝,有什麼想要的漆制品,應該先自己嘗試做做看。
天晴了雨停了,林牧野又覺得他行了。老婆真的好有耐心好善良。
好喜歡老婆。
在這樣的指導下,就算是母豬也能學會上樹。在兩三周的練習過後,林牧野已經熟練的掌握了各種基礎技法,并興緻勃勃地打算做一幅小畫。
可誰知,這一天,老婆居然主動發來了消息。
【髹青】那個……你已經學了一段時間了,對吧?
【髹青】我提醒過,每次做完要用食用油洗掉手上殘留的漆,不知道你洗的是否幹淨。
【髹青】如果你不是最幸運的那批人的話,這段時間可能就要過敏了。
【髹青】過敏的時候就先不要碰漆了,加油。
一滴冷汗從林牧野的頭上滑落。
壞了,光顧着樂了,完全沒有認真在防護呢。
看着手上豹紋一般東一塊西一塊、沒洗幹淨也再來不及洗幹淨的漆,林牧野掰起了手指。
他還有幾天好活來着?
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d-o-c-t-o-r。
醫生說,還有差不多兩周,準備一下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