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麾将軍凱旋,開城門——”
一道震天動地的聲音刺破午後倦沉的雲霄響徹京城。
刹那間萬人空巷,街頭巷尾人頭攢動,即便是耄耋老叟、黃口小兒也伸長了脖子往人群前探頭觀望,迎接凱旋回京的伐北軍隊。城門開,人聲頓時沸反盈天。
“将軍得勝回朝啦!”“雲麾将軍威武!”“天佑我大蒼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頌歌響起,一聲長哨,隊伍兩側的戰士們長臂揮起,萬千戰利品應聲從天而降,辚辚戰車聲卷入千萬歡呼中。
隻見為首那人披堅執銳、黑馬金羁,隻是微微一笑,似乎不為所動地握緊缰繩,驅策隊伍緩緩向前。
嘯然秋風刮過,雲破天開,雄姿英發的将軍長眉微蹙,迎着金光微微仰頭,看向皇城牆上獵獵翻飛的通天龍紋旗幟,又掏出懷中的碧綠玉佩,終于朗聲笑起來。
開鴻十五年秋,雲麾将軍簡松映于北疆瞭雲山大敗胡虜十三部,班師回朝。
……
七個月前,南疆忽起動亂,早已歸順的南蠻人忽然異軍突起,與此同時,太平了七年的北疆也不約而同地掀起一陣滔天巨浪,國家疆界動蕩,戰争悄然來襲。
這一年,正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裴老将軍卸甲還田的那年。
當今聖上當機立斷,派平寇将軍張诩挂帥親征讨伐胡虜,然胡人來時洶洶,又詭計多端,張诩之軍恐怕寡不敵衆,并非良計。
國子監祭酒之子簡松映,年十九,時任中郎将,自請出征,皇上大悅,特封其為雲麾将軍,輔助張诩北伐賊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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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映帶領的部隊異軍突起,在戰場上殺出重圍,胡人還未來得及弄清楚這位雲麾将軍是什麼來頭,那些個首領的頭就被簡小子的紅纓槍串成了一串!哈哈!”
夕日欲頹,暖橙色的餘晖懸在天地之間,皇家兵馬在園林營帳外一字排開,敲鑼打鼓聲陣陣不疊。
良辰美景又逢黃道吉日,正是北伐之師凱旋回京的大好日子,皇帝便設于今夜在皇家園林的瓊和殿大擺慶功宴。
瓊和殿内燈火通明,與青天白日也能分個高下。
皇族公卿尚未到場,皇帝令有功之将臣先行進殿,于是無人管制,正在興頭上又野慣了的領隊将士們沒憋了多少時間便和前來接洽的文武官員們敞開地聊了起來。
與簡松映一同出征的平寇将軍張诩張默言正以氣吞山河之勢不斷向外輸出。
“你們知道他們怎麼說的嗎——
簡松映腳踩着大王的琵琶骨,啜飲着将領的心頭血,一面笑着看胡人裹着白旗跳鼓上舞,一面把那些個胡人首領的腦袋綁起來當串盤,堪稱當世閻王殿!
還聽那吃人閻王當即放下‘狠話’——‘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吓得那些人屁滾尿流,聞風喪膽!
後來更是猶如驚弓之鳥,生怕這少年把自己皮剝了,筋拔了,還怕他把自己蒸了煮了炸了吃了,哈哈!傳言他其實是活了幾百年的妖精,吃了人才長得像個少年……”
“閻王爺”簡松映這時已經卸甲,洗去了一身戰場上厮殺過留下的血腥味,換上了皇帝欽賜的紅黑麒麟服。
他就這樣帶着幾分笑意地端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聽着兄弟的誇耀,什麼也沒做,卻也好像鶴立雞群,帶着讓人望而卻步的氣勢。
半晌,張诩越誇越大,簡松映無奈地喊了一聲:“三哥!”
簡松映才堪堪十九的年紀,尚未加冠,但在外邊曆練了一遭下來已經成熟了不少,看着眼前比自己年長了不少卻依舊跳脫的張三郎有些無奈。
他起身邁過桌幾,一隻手搭在張诩的肩上,朝衆人笑道:“沒有的事兒,張将軍太擡舉我了!”
“松映啊,打小就是個謙遜的!好孩子,将才啊!”
“是啊,這孩子還重情誼,茹兒和霖兒還念着七哥哥呢,松映啊……”
簡松映這不發聲還好,一波引起千重浪,尤其是原本和簡家有些個關系的都一時間湊上了前來,話裡話外和這位新貴扯上些關系。加上他現在正是适婚的年紀,一路青雲直上,誰知道哪個一眨眼,便成了誰家上好的佳婿……
簡松映一個人對着這些個沒甚印象的生面孔扯了扯嘴角,單挑蠻将的時候都沒露的怯這會兒卻露出來點兒端倪,奈何這又都是些個位高權重的,要是叫錯了誰的名字這可是個難辦事兒。
他往人群裡看了一遭,卻沒看着個能替自己解圍的人……怎麼連他當官的爹和姐姐都沒見着!
張诩看出了自己這位生死兄弟的窘境,反手和他勾肩搭背,上下嘴皮一張一合,替他回道:“哈哈,那當然,我們松映可不止是位戰神!”
張诩眸光一閃,看了簡松映一眼:“還是個重情重義、癡心一片的好郎君啊——”
“軍營中傳聞,那位年少挂帥的少年将軍為一位佳人寤寐思服,自此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舉衆嘩然。
簡松映卻松了口氣,抱着臂,“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當然——不過,必是保家衛國為先,兒女私情為後。”
話音剛落,簡松映笑吟吟收回的眼神飛速地掠過了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倏地,神情僵了一瞬,他旋即打住了張诩的話串兒。
是他那不苟言笑、成日裡闆着一張臉的老爹!
又下一瞬,他臉上的僵硬卻煙消雲散痕迹全無。
迎面走來的是國子監祭酒,和……
“翰林學士,”簡松映一把推開張诩,疾走如飛地迎了上前,雙眸發亮,笑得肆意,“好久不見!”
“恭賀将軍凱旋。”
張鶴儀微笑着,行禮下拜,簡松映亦下拜,眼中倒映的張鶴儀像是蒙了一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