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的一聲,簡松映把刀收了起來,他看着上官遇,發現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簡松映行了個軍禮,“世子殿下恕罪。”
說着,他看着上官遇顯然變得有些慌張的臉猛地向前一步,兀自說着,“臣方才在附近發現一刺客,世子可有注意?”
簡松映幾乎從來不在和上官遇單獨相處的時候叫他世子殿下!簡松映那明顯是質問,上官遇心中慌亂得像是看到了蝗蟲過境,看着愈加靠近的簡松映,他忽地笑出了聲,“簡筠!你别再靠近了!”
簡松映果然便沒有再靠近,他把燭台扶了起來,舉着它走到帳子的一邊,就着殘餘的焰火把蠟燭重新點燃,說道:“蠟燭滅了,我給殿下點上,”他瞥向上官遇,“你慌什麼?問你刺客,又沒說你是刺客?”
“你!”上官遇哽住了——按照簡松映說的,難道他也是先看到那個黑衣人了?不對,他是緊緊跟着自己進來的,“放肆!”
上官遇挪了挪身子,從簡松映手中接過燭台放到桌子上,這一挪不得了。簡松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毯上那人被拖動的痕迹!
簡松映眼皮一跳,他突然想到,從一開始,北師回京,上官遇就從未出面,不論是慶功宴、封賞大典、以“家宴”為名的宴會,上官遇都始終避如蛇蠍,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上官遇終于忍無可忍,聲音顫抖着對簡松映怒喝,“簡筠,跪下!”
簡松映沒有跪下,上官遇便說他以下犯上。簡松映沒有任何行動,因為他已經看清了那個被上官遇打暈的刺客——他一瞬間心頭閃過一個想法,或許,真的是他把上官遇想輕了。
人都是會變的,太子會,會從謙遜有禮的六皇子變成笑裡藏刀的太子,上官遇當然也會。會變成什麼樣呢?是如今這樣能悄無聲息地把一個刺客幹掉然後藏起來嗎?
鶴儀,我們都把世子想輕了。簡松映不情願地想着。
那他下一步打算幹什麼呢?滅口嗎?那就真是要和太子兵戈相見了。太子面對手足絕不會留情。
“看完了,我這裡沒有什麼刺客,簡筠。”上官遇的聲音讓人感到陌生,“還不快滾!”
簡松映始終咬着唇,他很想張鶴儀現在就從天而降,或者自己就這樣灰溜溜地滾,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看見,太子發現也罷不發現也罷,他從未來過。
可是他那些冤死的兄弟該怎麼辦?賣國的奸細,是罪不容誅的。如果鶴儀在,他也會支持自己的做法的。
簡松映緩緩走近上官遇,他比上官遇大将近一歲,長得也比他高,一靠近,影子便把上官遇眼中唯一的光點抹去了。未出鞘的大刀硌着上官遇,簡松映說道:“既然有刺客,現在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世子殿下,你一個人在這不安全,跟我走吧,免得刺客傷了你!”
簡松映看着上官遇的眼睛,又說着,“殿下不是在我那邊選了一個帳子嗎?這裡的東西還沒有搬完嗎?讓下人來搬吧,我們去一個安全點的地方。”
“簡筠!”上官遇當下隻會說這兩個字了,他知道簡松映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不然肯定不會揪着自己不放,他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你護着我?那張翊呢?我在哪也用得着你來過問!”
簡松映現在最聽不得他說張翊這兩個字!太子學的帝王之術有時候也難免是對的,簡松映第一次這樣想,怪不得要先從世子這裡入手,因為他就是甯王所有事業裡最大的破綻。
那個黑衣人就是他們裡通外賊的奸細吧,如今利用完了,戰争也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當然就要斬草除根地滅口了。所以上官遇跟着他,在自己即将搬走的帳子裡,要把人殺了。
簡松映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忽然嚴厲地問道:“世子,你殺過人嗎?”
上官遇愣在了原地。簡松映又追問道:“殺過幾個?用毒嗎?”
簡松映顧不得别的了,血氣在頭頂翻湧,翻江倒海的,要把他僅剩的一點理智全都摧毀殆盡!
而上官遇這個出生在錦繡堆裡的貴公子,連一隻雞都沒有殺過,平生最大的叛逆都用在對抗國子監祭酒和甯王的勸學勸仕身上,“殺人”這兩個字甫一出來,直接化作殺器把他的心髒帶着渾身的神經連根拔起,又狠狠地摔回了胸腔。
他知道簡松映在說什麼,他是直接把話挑明了——連太子和張鶴儀都從未如此和他兵刀相接。這是他最害怕發生的事,到如今,他最後的一條底線都保不住了,渾水裡哪能有魚?
上官遇難得平靜,又難得聰明,他裝傻充愣,“殺人?太血腥了!但我可不想被殺,走吧,你不是要護着我嗎?走啊。”
他說着就要出去,手腳都像是新安的一樣不和諧,但是走了兩步,都快碰到帳子,卻被簡松映一把抓了回來。
簡松映深呼吸了片刻,随後,便當着上官遇的面把昏迷在桌子底下的黑衣人拽了出來!
簡松映的一隻手上暴起了青筋,拖着一個人像是拖着一個麻袋,他把黑衣人翻了個面,一個成年男性就這樣大剌剌地躺在地上,刻在兩個人的眼睛裡。
一切都不言而喻,簡松映沒說話,上官遇沒話說。
上官遇是再怎麼厚着臉皮也不能夠裝成個傻子賠上一句“呀,這怎麼會有個刺客!”了。
“……”
就在這時,帳子忽然被人打開,刺骨的寒風讓上官遇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見狀就要往外跑,卻被簡松映揪着領子拽了回來,手腕曲折着勾在自己的脖子上。
來人風塵仆仆,帶着滿身的秋霜,上官遇以為遇見了救星,誰知是看到了閻王。而簡松映在看到張鶴儀的一瞬間,萬語千言,都化作一線紅,勾勒了濕潤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