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剛才關于來源的那點疑慮，很快就被電風扇帶來的實際好處沖淡了。這台電風扇，無疑給這個樸素的工人家庭，增添了一份現代化的舒适和節日的喜氣。

中午，飯菜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小屋。周玉蘭拿出看家本領，做了紅燒肉、炖雞塊，還有幾樣時令小菜。桌子中央擺着林婉兒“買”回來的月餅和鴨梨。

沒多久，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肯定是姐姐回來了！”林薇跑去開門。

果然，是林麗華帶着三歲的女兒妞妞回來了。妞妞怯生生地躲在媽媽身後，手裡還拿着半塊月餅。

“大姐，妞妞，快進來！”林婉兒笑着迎上去。

“爸，媽。”林麗華臉上帶着些疲憊，但看到娘家人，還是露出了笑容。

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氣氛正好。林建國難得地拿出了一小瓶白酒，給林勇和自己都倒了點。

“來，過節，都嘗嘗。”

就在大家舉杯，準備說幾句吉祥話的時候，院門被人“砰”地一聲推開，一個尖利的聲音傳了進來：“林麗華！你個沒良心的！好的賴的都往娘家搬！自己家不過了是不是！”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着的确良襯衫、三角眼吊梢眉的中年婦女氣沖沖地闖了進來，正是林麗華的婆婆王老太。

林麗華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手裡的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妞妞更是吓得直接哭了起來，往林麗華懷裡鑽。

“媽，您怎麼來了？”林麗華慌忙站起身，聲音都在發抖。

“我怎麼來了？我不來，還不知道你把我們老王家的東西都貼補娘家了！”王老太叉着腰，三角眼掃過桌上的飯菜，最後落在林麗華身上，聲音刻薄至極，“不下蛋的雞，還好意思天天往娘家跑！我們老王家可不養閑人！吃了飯就趕緊跟我回去幹活！”

這話罵得極其難聽，整個屋子裡的空氣都凝固了。周玉蘭氣得臉都白了，想說什麼，卻被林建國按住了手。

林麗華眼圈瞬間就紅了，小聲解釋：“媽，今天是中秋節，我就想回來陪我爸媽吃頓飯…妞妞也想姥姥姥爺了…”

“呸！陪什麼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現在是王家的人！心裡就該裝着王家！一天到晚惦記娘家，像什麼樣子！我看你就是不想在家裡伺候我兒子，不想幹活！”王老太唾沫橫飛，“告訴你林麗華，在我們老王家，女人就該以婆家為重，伺候公婆丈夫，生兒育女！你倒好，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還敢這麼不懂規矩！”

林麗華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抱着女兒，肩膀微微顫抖。她知道婆婆一直因為她隻生了妞妞一個女兒而耿耿于懷，加上丈夫王建軍愚孝，她在婆家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你胡說八道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卻帶着怒意的聲音響起。林婉兒猛地站了起來，直視着王老太。

【真是欺人太甚！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家長那一套！我姐又不是賣給你們王家了！】

林婉兒往前一步，擋在姐姐身前：“這位大媽，今天是中秋節，我姐姐回娘家吃頓團圓飯，怎麼就不懂規矩了？誰家女兒不是爹媽疼的？難道嫁了人，就連家都不能回了嗎？”

王老太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小姑子敢頂撞她，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惱怒：“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嫁了人就得以夫家為天！她吃我們王家的，住我們王家的，就得守我們王家的規矩！”

“規矩？”林婉兒冷笑一聲，毫不退讓，“什麼規矩？是規定家務活都得我大姐一個人幹嗎？我姐夫王建軍不用幹活嗎？他的工資去哪了？是貼補家用了，還是被某些人捏在手裡了？還有，生男生女是男人決定的，你憑什麼把生不出兒子的責任全怪在我姐頭上？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林婉兒的話像連珠炮一樣，句句戳中要害，也帶着現代人看來理所當然的邏輯。但在王老太聽來，卻是大逆不道。

“反了！反了你了！”王老太氣得渾身發抖，指着林婉兒的鼻子，“你們林家就是這麼教女兒的？一個個都牙尖嘴利，沒大沒小！難怪生不出兒子！”

“你！”周玉蘭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媽！”林麗華連忙拉住母親，又轉頭看向林婉兒，淚眼婆娑地搖頭，“婉兒，别說了…别說了…媽，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她知道，妹妹說得都對，但在這個環境裡，頂撞婆婆，隻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為了女兒，為了能在這個家裡繼續待下去，她隻能忍。

“姐！”林婉兒還想說什麼，卻被林麗華用力按住了胳膊。

“我沒事，婉兒。”林麗華擦了擦眼淚，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拉起還在抽泣的妞妞，對王老太說：“媽，我們走吧。”

王老太狠狠瞪了林婉兒一眼，又掃視了一圈林家人，冷哼一聲，拉着林麗華和妞妞，轉身就走，臨走還撂下一句：“沒規矩的一家子！”

看着大姐和外甥女被強行帶走，林婉兒氣得胸口起伏，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周玉蘭摟住小女兒，眼淚也掉了下來。林建國臉色鐵青，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酒悶下，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林勇也是一臉憤懑，卻又無能為力。

剛剛還充滿節日喜氣的屋子，瞬間變得沉悶壓抑。桌上的飯菜似乎都失去了味道。新裝的電風扇還在不知疲倦地轉動着，送來陣陣涼風，卻吹不散籠罩在林家人心頭的陰霾。

林婉兒看着門口的方向，姐姐那委曲求全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