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堂。
賈無忌守在殿外,彈開衣袖上的落葉,揮手伸懶腰,打哈氣間隙,朦胧間瞧見門外飛來一道白影,未等起身阻攔,明月堂的門就被推開。
“殿下!”
梵音氣喘籲籲,就見李承胤松松垮垮套一件中衣,曲一條腿斜坐在羅漢榻,單手扶額,正持一本書看着。
見動靜便擡頭,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模樣,從李承胤的視角望去,梵音烏發還在往下落水,衣領肩膀處已然透出,隻是她自個未發覺。
李承胤正盤算着要不要提醒,但梵音像是意識舉止不妥,正拔腿要往外走。
“站住!”他哪裡肯,三兩步越過她,順手将門關上,留賈無忌一人在月色下吹冷風。
“夜闖皇子住所,是要被殺頭的。”李承胤背着手,好整以暇看她。
梵音也顧不得其他,把今日在露華軒所見所聞一一全盤托出,“殿下,現在去已經晚了,隻是這辎重與精鐵必有藏處。”
可李承胤心思好似不在這上。
“那還不簡單,三日後待我公事了結,你我二人前去任城探查一番便是。”這樣的事,賈無忌來通傳一番就好,哪犯得上火急火燎闖進來,不過今日未曾見她幾面,此刻人就出現在眼前,說不歡喜是假。
“就我們?那魏...”
提到魏铮李承胤就心煩,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怎麼着?離了他你是活不了?”
梵音一哽,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緩過神來,為自己辯解,“并非,我是瞧着兩人都不會功夫,萬一吃虧怎麼辦。”
“禦筆大可放心,本王并非李承翊那般無用,去年圍獵讓獅狗鑽空子,武藝雖不及魏卿,但對付幾個毛頭還是綽綽有餘。”李承胤話語譏諷,臉色更是不好看。
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個面前自稱本王,到底是皇室,言語中帶足威儀。皇子中獨李承胤一人有爵位,皇帝在他們出發前就拟定封号為魏,賜國姓。
可見對此子重望。但有趣的是,未罷黜太子,朝廷上下暗傳,這是要讓五皇子為攝政王,輔佐儲君。
可梵音卻不見得,“殿下人中龍鳳,臣傾佩不已,隻是事關太子,殿下莫要妄言。”
此話一出,李承胤怒氣更重,冷笑出聲,“父皇不就是為了看這些個皇子厮殺,龍脊鑄的寶座是用曆代皇室的血澆築的,不然怎麼鎮得住底下跪着的三省六部,萬千黎明?”
梵音心頭一驚,霍然擡頭盯着他,“殿下莫要胡說。”
府上住着許多官吏,要是被有心者聽去,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就連自己也要被牽連其中。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主妾無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殿下可知此番道理?太子愚鈍,但仍是儲君,尚書,中書省内三位輔政大臣正值壯年,皇上未起罷黜之意,還請殿下暫收鋒芒。”她一顆心就要跳出腔子,這眼看就可擺脫皇後控制,可不能關鍵時刻出岔子。
“韓非子的愛臣第四,想必你看了不下十次吧。”他捏着梵音一縷還滴水的秀發,“你倒是有擔任國子學博士的資格。”
梵音擡頭,瞧見李承胤眸中藏着若隐若現的笑意,但轉瞬即逝,“殿下!”她嗔怒,聲量加重些許。
李承胤收回手,朝她一笑,“禦筆莫要生氣,這幾日好好準備着,三日後咱們就啟程,快回去歇息吧。”
他倒是難得這樣大笑,梵音第一次發覺,李承胤這張臉上最不符合的就是這一對梨渦,明明長一副孤傲又狠辣的臉,但笑起來周遭陰鸷全無。
這大概經常冷臉的原因吧。臉色太好鎮不住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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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日梵音未曾收到魏铮消息,倒是從周邊采買糧草的屬官帶來密保。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那些人未曾受到消息,都以為是郡守的人來高價回收糧草,竟然連标有官府印記的麻袋都更換。”
梵音伫立,捏着墨條研磨,一副心不在焉模樣。
“咯——”
梵音思緒回籠,瞧見李承胤帶着玉扳指的手輕扣桌案,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
低頭見墨溢出硯台,文書的邊角遭了殃。
那官吏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立馬弓着腰下跪。
梵音正要處理,李承胤擺手,接着喚來賈無忌,又叫起那官吏,“與你無幹,起身吧。”
“謝殿下。”
“這件事你幹的不錯,回頭去皇子府的帳房,找孫先生領賞。”
那官吏高高興興退下,李承胤則伏案寫奏折上報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