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理會後邊的人,循着紀歲安的方向趕緊追了上去。
“嘿!臭小子!”
“罷了罷了,賢兄,天子腳下何人敢生事?”
方子顯追着紀歲安一路奔至樊樓正堂,一眼望去,隻能看見人頭攢動,完全不見紀歲安的影子,他不禁低聲責怪道:“這個紀長生,又要作什麼怪?莫非還在怪我不讓周葉共同進城?不就多排一會兒隊,至于嗎?”
樊樓是丹陽最大的酒樓,此時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也是樊樓一日之中生意最好的時候,歌舞升平,吃喝玩樂,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方子顯側身連連擠過幾處人堆,試着叫了兩聲:“紀歲安!紀歲安!”
若不是王城内有規定,沒有欽天監特允不可随意禦劍馳行,方子顯真要飛起來将樊樓上下搜個遍。
樊樓中央,有個巨大的舞樂台,上面的歌舞曲目已從一開始的清婉小調換作了激昂渾厚的琵琶曲,一彈一響,輪指如飛,一會兒急,一會兒又緩,一會兒深沉厚重,一會兒清亮如珠。
方子顯聽得急躁,不耐煩瞪了台上彈曲的琵琶女一眼,碰巧,他看見了站在一旁癡癡望着台上的紀歲安。
這個紀歲安,莫非真的着了魔?
他一邊跨着大步向樂台旁側走去,一邊懷疑似的,望向琵琶女。
意外就發生在這一刻,原本扣人心弦的琵琶曲在一聲弦斷之後驟然停下。随即是琵琶落地的一聲悶響,琵琶女宛如中了毒,渾身癱軟,不僅琵琶在她懷裡放不住,連她自己也在凳子上坐不住,她整個上半身向着右側栽倒,宛如斷了線的木偶,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癱倒在地上。周圍頓時嘩然一片,舞樂台上的舞女立馬驚叫着連連後退。
一直注視着一切的紀歲安比忽見此情形的方子顯還要來得心驚,她隻反應了片刻,便召出灼光劍飛身上前,用劍鞘挑起琵琶女的面龐,看向她翻出眼白的雙眼。
“果然。”紀歲安呢喃一聲,她真的回到了半年前,這是她與周葉訂婚前,兩個月後論劍結束,她會和周葉訂婚,再過三四個月,便是他們的大婚之時……
咯咯幾聲脆響,琵琶女的四肢開始扭動,一根根淡淡的青筋逐漸蔓延至她的脖頸,此時若是她嘴上沒有胭脂,還能看見她的嘴唇變成了暗紅發紫的烏紅色。這一下,無論是舞樂台上還是台下的人,如見妖魔,驚呼一片,紛紛退避三舍,注視着台上的紀歲安和台下看着的方子顯。
這,是一種專食人血的魔物,被稱作血蟲,隻要沾上一點,它便會鑽進人的血脈,食盡血液後充斥人的全身,取而代之。
可魔物終究是魔物,就算取而代之,也不能控制住人的身子,許是琵琶女才死不久,動作顯得沒有那麼僵硬,卻也極其别扭,她搖搖晃晃站起身,張着口,嘴裡淌出一股涎水。
上一世,紀歲安這個時候對血蟲完全不了解,是事發後周葉告訴她的,這是血蟲,來自死生界,凡人沾上一點必死無疑,可這一世,紀歲安已經知道了。就算隻是在夢裡,她也急急忙忙趕到舞樂台盯着,對琵琶女下了一道防護咒,她不想琵琶女枉送性命,可此時,她全然沒看出血蟲是怎麼沾上琵琶女的,為什麼她的防護咒不管用?
紀歲安來不及多想,被血蟲控制的琵琶女便舉着笨拙的雙手襲向她,她靈巧閃避着,必要時也隻是用劍鞘擊打琵琶女的身體,連劍都未出鞘。
血蟲附身的琵琶女究極也隻是凡人之軀,看起來極好對付,是以方子顯并沒有第一時間出手,他見紀歲安如此,十分不解:“妖魔附身,斬了不犯法!”
紀歲安當然知道,她見方子顯召劍即來,旋身至他身前伸手攔住了他:“别傷了她,否則血蟲沒了宿主,見人就咬!”
上一世,他們就是失策于此,叫血蟲連連吃了幾人,逃至了樊樓外街,遇上了周葉。若不是周葉用陣法困住了血蟲,他們恐怕還得等血蟲再吃兩人才能發現不能讓血蟲宿主受傷的關竅。
思及至此,紀歲安瞬間恍然,來自死生界的血蟲,來自死生界的活死人一葉舟,這分明就是周葉做的局!
“血蟲?”方子顯同樣不知,卻也無暇顧及紀歲安是如何得知的,“既然不能傷她,困住便是!”
不知琵琶女是得到了什麼命令,還是意識到了二人已有對策,扭捏着身子奮力向樊樓外跑去,奈何肢體實在不調節,直接撲下了舞樂台,摔了個狗吃屎。那一側竟還有膽子大湊熱鬧的人群圍觀,見琵琶女撲向這邊,瞬間便齊齊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一道以人為線的弧度凹進了人群。
真不知上一次,他們二人是如何叫這樣蠢笨的魔物捉弄了的,紀歲安心中腹诽。
琵琶女這一摔,竟直接摔得不動了,紀歲安正奇怪,走近一步才發現那琵琶女竟自己在額間摔出了一道口子!那血蟲宛如一根線,從那道口子飛快爬出,蹿向人群。
糟了!紀歲安在看清的一刻瞬間擲出手中劍企圖截斷血蟲,可血蟲一斷竟變成了兩隻,一前一後奔向人群!
再來一次,紀歲安怎麼能讓無辜凡人再失性命,她雙手結印,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圍觀的人群想躲,更是亂成一鍋粥,一茬茬摔在了一起。
眼看前面那隻血蟲就要沾上最前面那個小女孩,一道道光線瞬間從地上亮起,兩兩相接,結成了一道困陣。
周葉過來了,這是紀歲安腦海裡第一個閃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