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紀歲安負手而來，閑庭碎步，她嘴角帶着笑，深深看了一眼方才喊話的那人。
那人一與她對視上，頓時汗毛立起，往後退了兩步：“紀大小姐！我……我眼瞎，我沒長眼……”
屈修看清人群中走出的一道海棠粉的身影，不耐煩道：“紀歲安！又是你？”
“是我又怎樣？屈修，自太初遊學，我們已經幾年不見了吧？”紀歲安說着，緩緩向周葉走去，自然而然站在了他身前，面對着屈修。
屈修對紀歲安這個混世魔王是有點發怵的，她是他見過腦子最犟的人，太初殿遊學那年，就因為幾句口角之争，她甯願受重罰，也非要當着教習先生的面将他揍了一頓，還将他的手擰斷了。
想到這個，屈修的左手隐隐發痛：“這是我們太初殿的事情，你莫要多管閑事！”
紀歲安呵呵一笑，陰陽怪氣道：“我當然不會對你們太初殿～多管閑事。可我們多年的故友，幾年不見，總要打個招呼不是？”
“哎！屈修呀，在我們雲山玩得？怎麼樣？有收獲沒有？當年本小姐在太初殿可是學到了很多呢！比如你們的門規，我就記得特别清楚，還記得嗎？我們可都被罰過抄寫百遍呢。”
屈修不解皺眉：“本少殿可沒心思和你在這裡憶往昔。”
“本小姐可有心思得很呐～我記得你們太初殿的規矩，第三百八十二條，是……不可目無尊長，違者罰鞭笞二十。”
她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向後歪頭看向周葉：“他小師叔，是不是這樣啊？”
少女墨發半披，皮膚粉白，眼睛忽閃，擡頭側身看着他，周葉眼裡倒映着一片海棠春色，鼻尖卻萦繞着淡淡的栀子香，他淡然一笑，眉眼舒展：“是。”
紀歲安複又看向屈修：“你這個辱罵怕是有點嚴重，我定要讓屈叔叔為你加上十鞭子。”
說着，她當真起手書信，以傳靈之術傳出去。
“紀歲安！”屈修見狀，想要伸手将空中的書信撓散，可紀歲安動作迅速，片刻間便麻溜地将書信發出了，還特意加上了一句：望屈叔叔再加鞭笞十個，以正門規。
“你……”屈修惱羞成怒，要不是打不過紀歲安，早便拔劍了。
遲遲趕來的方子顯已經從旁人的三言兩語中湊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忙上前道：“屈修，趕快回去向你父親認個錯，也許就加不了十鞭了。”
話罷，他揚聲道：“諸位！柳先生已經等了片刻，快去上課吧！”
人群逐漸散去，紀歲安心虛地看了方子顯一眼，繼而轉向周葉：“周師兄，你怎的這般老實？挨罵也不知道教訓回去？”
她言語中并無責怪之意，仿佛真的隻是好奇。
周師兄……
周葉垂下眼，他的睫毛又長又密，動起來時像黑蝴蝶展翅：“他是殿主獨子，太初殿于我有恩。”
紀歲安心歎可憐：“可……”
她本想說周葉為太初殿掙了多大的臉面啊。三宗之中，就數她與周葉最為出挑，在此之前，太初殿一直都是三大宗之中最勢弱的。可又想到他是将死之人的傳言，紀歲安要說的話便卡在了嘴邊。
方子顯不耐煩道：“行了，人家自己的事。再不走，又要罰站了。”
紀歲安被他拉着走，回頭卻看見周葉轉身似要離去，想到上一次他也是逃課去的軒亭，她便知道周葉這是不想去上課了。
她甩掉方子顯的手，小跑過去拉住周葉：“一起去聽課吧，要是不去，屈修還真以為你會怕了他呢。”
“今日是劍法課，叫屈修瞧瞧你的厲害。”她補了一句。
在紀歲安堅定灼熱的眼神下，周葉答應了。
在對練時，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把戲，竟真叫周葉與屈修對上了。毫無意外，屈修輸得很難看，嘴裡還叫着：“周葉，你……你公報私仇！你欺負小輩！”
想到這裡，紀歲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周葉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似的，随即又露出一個微笑，可淡淡的微笑下，卻藏着另一股悲涼。
紀歲安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眼睛，想起來他在太初殿沒什麼朋友，自己和方子顯隻和他認識了近一年，對這時的他而言，便已經是好朋友了。
上一世的經曆和過往的回憶産生了劇大的撕裂感，那個周葉和這個周葉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倘若真的不是呢？紀歲安突然産生了這樣一個荒誕的想法，可無論是重生還是遊夢，都是荒誕的呀。
萬一……萬一她喜歡的周葉已經死了，那個周葉是假的呢？太初殿乃是幾百年傳承的宗門，一宿最愛的弟子，太初殿最受關注的弟子，如果是隻鬼，那該多麼荒謬可笑啊？
紀歲安似乎有了一種僥幸的心理，她臉上的笑意還在，想到這種可能又更甚了幾分，接過周葉的點心盤子：“你……為什麼這麼說？”
“紀師妹都不喚我……周小葉了，這幾日，我邀你同遊，你總是推脫。”
她聽到這句話時心下難受了一瞬，繼而道：“不是的，我不還是陪你遊玩了那麼兩三次嘛，隻是……最近方子顯和我鬧别扭，我心情不大好。”
周葉像是抓住了希望，眼睛煥發出身上唯一一處生機似的：“等方氏的事情解決，會好的，我陪着你。”
兩人說話間，兩邊的露天長廊已經坐滿了，中間的水榭亭台上，一盛裝女子踏着蓮步款款而來，她的聲音與嬌媚的長相不符，沉着有力：“歡迎諸位來到今次石心集會，今日共九樣藏品，壓軸奇石為——水月石！”
石心會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前面出來的八樣奇石皆非凡品，隻第一塊，便是來自于死生界的九幽玄冰。這樣的奇石堪稱千百年都難得一遇，不得不叫人斟酌一下，是這樣的奇石更有價值，還是那塊隻擁有一個傳說的水月石更有價值。
第二塊，竟是龍涎晶，這是龍的涎水凝結成的晶體，不管是煉藥煉器，妙用無窮。
各種各樣的奇石就這麼一塊一塊展示出來，就算再能耐着性子的人，也忍不住放棄水月石開始叫價其他。
直至最後一件，水月石，每一塊奇石都拍出天價，花過錢的自然不敢再肖想，隻能一睹為快。
水榭台上，女子身旁的小桌上，一個小木盒子盛放着一塊晶瑩剔透的菱形石頭，質地有點像水晶，除此之外，并無什麼特别之處。她一言一語介紹着關于水月石的傳說，言罷，雙手平舉：“諸位，出價吧！”
對水月石有意的，大多是為收藏，寥寥幾句聲音開始出價，紀歲安一一看了過去，并沒有看到自己想的那一位。
由于出賣者是位修為不高的商人，他所要的除了金銀便是至寶，現在，價錢已經叫到了兩百萬兩黃金。
“還有嗎？”台上女子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