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分明就是你！”姚貴人指着方子顯，驚恐叫着。
她強撐起身子，就要向着方子顯撲去，卻被宮人攔下了。
她是當真不知道？紀歲安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駭然。
上輩子，姚貴人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被煉制成了鬼後崩潰之下，承認自己是被欺瞞，指證了左淩雲與方子瓊。
胎靈的煉制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況還要将胎靈放進母體，更更何況，是方子瓊允諾了姚貴人将來不會對她的孩子下手，姚貴人這才指證的方子顯。是以，姚貴人是目睹了全程的，這種情況下竟還是堅決指認方子顯……
哪裡出了問題呢？紀歲安疑惑起來。
“方子顯，你還有什麼話說？”在方子衿看來，指證方子顯的，是左淩雲和方子瓊，而姚貴人的信可以僞造也算不得什麼正經證據，可她現在的腦子亂透了……到了如今的地步，無論如何，她隻能站在方子瓊這邊 ，先将局面穩住，才能去追究這件事後是否還有其他隐情。
她不經意間看了方子瓊一眼，今日這件事加上此前八皇子生母賢妃的事情，都是于方子瓊有利的，想到這裡，她心中竟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可相處這些年，方子瓊該知道，她的底線就是父皇……
反觀方子顯，他驟然歸京，數日來左右走動，已經收攏了不少原本中立或是看熙帝眼色行事的朝臣，姚貴人的父親吏部員外郎便赫然就在其中。
分别十年，方子顯于她已是個陌生人，會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心中沒個底，自然是更偏向于方子瓊的。
“我？”方子顯雙手環胸，“不如還是叫右司使大人看一看，她肚子裡到底是不是胎靈吧？”
董毅中嗤笑一聲：“臭小子，這可是你師姐親口說的，胎靈是由皇子煉成，就在這殿中，除了這位貴人，還有何人？”
方子顯覺得董毅中有些眼熟，卻不在意，他雙手環胸，逼向左淩雲：“可這位貴人言語淩亂，似乎根本不明白胎靈咒術是如何施展的，不如先請左掌教瞧一瞧，告訴她，她肚子裡的究竟是胎靈，還是她的皇兒？”
“自然可以。”左淩雲拂袖厲聲，向後退了一步，“你站過去點兒！”
話罷，他向姚貴人的肚子打出一道符咒，一股肉眼可見的黑氣頓時四溢，黑氣中還隐隐可見一個未成形的胎兒形狀，引得張惇驚叫：“果然是鬼氣！”
欽天監原本是隻有張惇一位司使的，在任數年，衆人自然是信任他的話，頓時一片嘩然，離姚貴人近的還紛紛退後了幾大步。
“呵呵呵！”方子顯驟然笑了起來，在場有人以為他露出真面目，有人以為他瘋了，有人疑惑他在笑什麼？
“左掌教，你不是看不出胎靈嗎？怎麼輕而易舉驗出來了這就是胎靈？”
左淩雲神色一愣：“不過是看鬼的尋常符咒罷了。”
方子顯看向張惇：“是嗎？左司使，你見過這樣的符咒？”
張惇這才回想起方才左淩雲打出的符咒，連忙搖頭：“下官見識淺薄，沒有見過。”
周葉道：“這個符咒，是專門讓胎靈顯形的，隻在胎靈咒術的起源地南疆的修士間流傳，像左掌教這樣的有心之人，應是與胎靈咒術一起學到的吧。”
“你！”左淩雲臉上終于有了些怒色。
“我師父隻是恰巧會這麼一個罷了！”董毅中狡辯道，“若是早知是胎靈，怎會叫方子顯這樣的小人得逞？”
他想為左淩雲辯解，卻是提醒了方子衿，左淩雲半年多以前突然來到丹陽投身方子瓊門下，得到了欽天監右司使的職位，不久後父皇的身體便開始變差，直至病入膏肓，若真按方才那位所說，左淩雲早便通曉胎靈咒術……那……
她看向方子瓊，進，父皇駕崩，八弟遠在邊疆，他臨危上位；退，胎靈暴露，以八弟母妃頂罪，儲君之位非他莫屬。可他沒想到的是，十弟方子顯突然回來了，朝中傳言，方子顯是父皇送去大宗門培養的繼承人，所以他才慌了陣腳派出洛書門領人于城外伏擊方子顯。而今，又利用這隻真的胎靈給方子顯戴上一個弑君弑父的名聲，儲君之位，還是非他莫屬。
她從小教他，帝王權術、皇位之争，難免會失去一些“德”，但“孝”是絕對不能丢的。因為他們的一切，都是父皇母妃給的，更何況，父皇身為一國之主，有時候一句話便可叫他們掙得的一切化為泡影，可他卻瞞着她做了這些……甚至害死了父皇。
父皇說的沒錯……他是一隻真正的狼，狼子野心，不擇手段。
方子顯聽見董毅中的話，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他為什麼會覺得董毅中眼熟了。一年前雲山遊學，劍台比武，董毅中用了些手段赢了雲山一位師侄，他罵了董毅中一句小人，董毅中氣急，修為卻是比不過他，隻能暗自吃下一頓打。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方小友，狡辯又有什麼用呢？”左淩雲擡手指向姚貴人，面露不屑。
“左掌教可看清楚了？這真是胎靈？”紀歲安問道。
“紀小友這話說得！你方才不也看出來了嗎？”左淩雲道，“熙帝陛下有龍脈之氣護體，能害到他的隻有這一隻用親生孩兒煉成的胎靈！”
他嘴角挂上一抹冷笑，胎靈咒術是他親自下的，他能不知道嗎？
“方才是我看錯了，真是不好意思。”
說罷，紀歲安向着姚貴人随手一招，姚貴人的肚子便詭異地随之變得扁平，從她身上，一股股黑氣冒了出來，在空中凝結成了一個打着紅傘的女子模樣，正是殷小小。
“不！皇兒！我的皇兒！”姚貴人驚叫起來，緊緊捂着肚子，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大肚子消失一般。
“鬼靈！？”左淩雲萬萬沒想到，雲山竟然有人養了鬼靈？以鬼靈替胎靈……千算萬算，沒算到竟有人可以做到如此。
那……熙帝，他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心知自己中計，便已經開始思量起對策來。
張惇倒是一副得意之色，站出來道：“傻眼了吧~老頭兒？”
“我的鬼靈可是與你的胎靈鬥智鬥勇三日，才将它吃掉了呢。”紀歲安将殷小小召至身邊，得意道。
姚貴人終于認清，自己的孩子是真的沒有了，竟崩潰痛心到兩眼一翻，一仰頭，倒在了宮人懷裡。
沒有姚貴人的直接指使，會麻煩很多。紀歲安細細想着這一世與上一世的不同，無非就是找出那隻胎靈快了幾日。莫非……左淩雲也因此多了幾分戒心，将姚貴人的記憶抹去了？
姚貴人沒有說出，或是不能說出答應黑衣人後發生的事情，因為那段記憶力，有左淩雲和方子瓊的身影。
左淩雲大驚失色，一時沒有動作。
方子瓊倒是反應極快：“紀仙子，莫非是你用……鬼靈，幫的方子顯？”
“笑話，胎靈早被鬼靈除了！”一道沉穩威嚴的聲音自殿側響起，方子瓊在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神色凝固，頭皮發麻。他不可思議尋聲望去，隻見熙帝面色紅潤，目光炯炯，全然不似一個病中人。
他自嘲似的輕笑一聲，沒想到，是熙帝與方子顯一同……不！方子顯才回來幾日？他知道什麼？定然是熙帝引導着方子顯做的局，憑什麼！？最後的赢家明明是他，可熙帝甯願一個又一個幫扶他們，也不願意承認他的能力？
此事若當真暴露，他該怎麼辦？方子瓊側眸，不動聲色看了方子衿一眼。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衆人齊聲跪禮，隻紀歲安、周葉、左淩雲三人躬身行禮。
“免禮。”熙帝站至中堂，面向方子瓊。
“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迅風騎怎麼到了宮門前啊？方澄！”他講起話來中氣十足，不怒自威。
“父皇，兒臣以為 ……”
“父皇，三弟亦是受人蒙蔽。”方子衿接過方子瓊的話，“單看姚貴人的那封信，确實……容易誤會十弟。”
“是嗎？是誤會嗎？”熙帝哈哈一笑，卻是越笑越傷心，爽朗的笑聲逐漸變得自嘲，“父皇隻是想請子顯與我詐一詐真正的胎靈真兇，沒想到……竟詐出了你們的狼子野心！”
他指向左淩雲：“右司使！丹陽除你之外，無人會這胎靈咒術，告訴朕，若不是有人指使你做的，為何事先你沒給朕瞧出來？又為何這麼笃定姚貴人肚子裡就是害了朕的胎靈？”
左淩雲倒是不慌，微微擡手一禮：“回陛下，臣真的隻會那一個檢驗的符咒，臣也是聽紀小友說起能害陛下的胎靈必是皇子，才會對姚貴人使用那個符咒。”
對！還沒有完！隻要姚貴人不指證他，他就隻是個失察的罪！
方子瓊一邊想着，一邊開口道：“父皇，兒臣真的以為是十弟……所以才召來迅風騎，這就是個誤會！兒臣失察，望父皇降罪！”
“誤會？”紀歲安輕嗤一聲，她擡步走向姚貴人，擡手捏起她的下巴。
“要是沒看錯的話，你們對她的記憶動了不小的手腳啊。”這是殷小小回來後告訴她的，果如她所想，左淩雲害怕姚貴人這裡出差錯，将後一段記憶封住了。
她擡指，彙靈氣于指尖，點向姚貴人眉心。
左淩雲暗叫不好，想出手，卻知這裡是凡朝皇宮，且不說大熙與上三宗各有約定，得其庇佑，紀歲安背後，也有整個雲山為靠。
封存記憶的手段并不算高明，但要想看出來一個人被封過記憶卻是要大修為者才能做到。若不是放了殷小小在姚貴人身上迷惑對方，請君入甕，紀歲安還真不能知道。
封存記憶？周葉歪着頭看着蹲下的紀歲安，腦袋裡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