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東華頂論劍還有六日的時間,周葉與紀歲安已經先後離開了丹陽,方子顯也已經護送一隊糧車到了儋南。
自年後,儋南滴雨未下,田地幹涸,百姓們錯過了春種,也未能等到一場雨,隻能硬着頭皮灑下糧種,四處挑水澆地。可此行并非長久之計,随着天氣越來越熱,糧食沒長好不說,連他們喝的水都成問題。
消息傳去丹陽時,儋南的幹旱已經持續了四五個月,百姓民不聊生,匪患接踵而至,而今,糧車剛入儋南境内,便已有山匪來劫。
“爾等!放下武器者,不死!”一名半臉絡腮胡的大漢一手勒馬繩,一手執大刀,霸氣側漏,威風凜凜。
方子顯坐在車隊最前的馬車内,聽見聲響,隻以為是左淩雲安排的人手,他撩開車簾,三兩步下了車,走至最前,與馬上那人相對。
他身着金色文武袖,黑發束作馬尾,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看起來隻是一個小小少年郎的模樣。
“小子,别不識好歹!”關雲揮動大刀,臉上挂着戲谑笑容。
方子顯指了一下馬車旁士兵舉起的旗幟:“看見那是什麼了嗎?皇家糧隊,你也敢攔?”
“哈哈哈哈!”關雲大笑,擡手一揮,他身後便也舉起一道旗幟,“看見了嗎?皇帝老兒無能,不如将皇位讓給老子坐!”
方子顯抱劍打量了一番這隊人馬,除卻前方一隊有正經刀槍,後邊的竟還有拿鋤頭鐮刀的,見他們皆是凡人之軀,他也便打消了這是左淩雲人手的想法,隻道:“你們這是要造反?”
“是又如何?待老子拿下這隊糧草,打下儋南,遲早打去他丹陽!”
“好氣魄!”方子顯一聲喝彩,叫這群山匪面面相觑,也都傻了眼。
緊接着,方子顯話鋒一轉:“可這隊糧草,是送去儋南赈災的,如此,你們還要劫?”
關雲嗤笑:“赈災?上個月,臨仙送來的糧草入了城,還未等發到百姓手裡,便已經少了大半!你告訴我,這是赈的什麼災?”
“我乃大熙燕王,此行儋南,就是為了糧食能分到每一個百姓手中。”說着,方子顯摸出令牌,以示身份。
“喲!”關雲頓時面露喜色,“有這位王爺在,何愁拿不下儋南?兄弟們!上啊!”
話罷,他身後的匪衆應聲而上,可随方子顯南下的将士哪一個不是身強力壯,怎會怕這一群看起來就參差不齊的山匪?
一聲聲刀劍出鞘的聲音自方子顯身後出來,他卻是不急,隻輕笑一聲,雙腳點地驟然躍起,僅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關雲面前。
關雲心中大驚,警鈴大響,卻已來不及作出反應,隻能眼睜睜看着方子顯一腳踹來,将他從馬上踹掉。
他一落地,方子顯便已經單腳踩到了他的胸口,劍鞘則抵在了他的脖頸,令他動彈不得。
“住手!”關雲連忙大叫一聲,瞪着雙眼僵着脖,生怕一不小心出個意外,“大人!您……您大人有大量!我和兄弟們,也隻是迫不得已啊!”
原本兩邊正要大打出手的衆人,還未碰上拳,方子顯與關雲那處便已經結束了。衆人無不大驚,視線紛紛投向二人。
良久,才有人反應過來,扔下武器舉起手:“大人!手下留情,關老大是好人呐!”
關雲平日裡好舞大刀,别說寨子裡,就是整個儋南,也沒幾人能打得過他,可眼前這個小公子,竟連劍都未出鞘!
可這時候,衆人也無暇多顧忌這些,紛紛學着先前那人,丢下武器開口求饒,隻為能保下關雲一條性命。
“好人?帶着你們打家劫舍,算什麼好人?”方子顯回頭,沖着一位将士揚頭,那将士便自覺拿了根麻繩來,三下五除二将關雲綁了,押着他跪在方子顯面前。
關雲輕哼一聲:“好人,自不敢當,若殿下能放掉在下這些弟兄,在下甘願赴死!”
方子顯聞言,看着眼前這些為了關雲跪倒在地的人,其中,不乏還有些掄鋤頭拿鐮刀的普通百姓。若非此人有情有義,這些山匪,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呢?
此刻,他真想将關雲扶起來喊一聲壯士,問清楚緣由再處置,可再看看四周将士,他又收回了這個想法。
“好好的正途不走,為何非要為匪?”
關雲跪得筆直:“儋南賦稅繁雜,往年大夥兒尚且交了稅吃不飽肚子,如今旱了幾月,更是……”
“幹旱幾月,官府賦稅不減,反而改作全數征糧,這叫我們可怎麼活啊!”人群中有人接話道。
方子顯知道大熙外有敵國侵擾,内有天災為患,卻從來沒想過,會有百姓連飽腹的日子都過不上。
聽了此言後,他再看此間百姓,他們皆着粗布衣裳,補丁甚多不論,衣擺褲腿上,還沾了許多泥污,他們的皮膚粗糙黝黑,神情駭然,仿佛大禍臨頭,惶恐不已。若不是迫不得已,誰又想上山為匪?
“你們苦,被你們半道打劫的人不也是飛來橫禍?”方子顯歎了口氣,“放了你們自然可以,但你,須得和我走一趟。”
他已看出,這些人以關雲為首,此外,也隻另有幾個壯漢身上有些功夫。
關雲聞言:“是我技不如人,大人不為難我這些弟兄們,已是萬幸,關某,聽憑處置!”
原本沖在前頭的另幾個壯漢聞言,卻是不依,三五幾人交換個眼色,便迅速拾起刀劍,一躍而起,勢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