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腥氣的灰綠色房間裡,三個人盤腿坐在一堆廢報紙上打撲克。
“對4,”有人扔出兩張牌:“老三還沒回來?開那破車跑了?”
另一個刀疤臉罵罵咧咧:“錢都沒拿到,跑啥跑,估計去找那姓陳的了吧——對Q。”
“這麼大,”對面用方言罵了一句,在牌堆裡挑挑揀揀:“老三也是厲害,有那種門路,姓陳的這票要是成了,得幾百萬吧。”
“出不出啊衰仔,一對皮蛋想這麼久。”
“催命啊你,我這全是好牌,拆不了。”
“喂,旁邊這個家裡沒報警吧?”
“報了就撕票,何況這種人家裡有的是錢。”
那人嘿然一笑,拿腳踢了踢牆角縮着的麻袋:“花小錢,消大災,是不是?”
麻袋瑟縮了一下,顫抖地往牆根蹭了蹭。
“不過老三也去太久了吧,一整天都不在,會不會被盯上了?”
“讓老四打個電話問問呗。”
……
“啧,老四人呢?”
“說是下樓抽一根,管他呢。”
……
樓下的男人眯起眼睛,手機頁面上是醒目的一張宣傳圖:X-X男團C位出道的男星陳松聆,即将進組國風電影《望仙台》……
他不動聲色将手機鎖屏,鞋底碾過地上煙頭,再擡頭時已然換了副和善笑臉,看向面前焦急求助的人:
“小夥子,别急,上我家喝口水吧?”
-
翌日清晨。
老城區某個擁擠的寫字樓裡,七八人擠在一間挂着“全能家政”牌子的小辦公間。
座位上,穿着玫紅色廉價西裝裙的眼鏡女人口中煙雲吞吐,恨鐵不成鋼地把眉頭擰起。
“李秀珍!雇主投訴好幾回了,你是不是又拿糖給人家兒子吃?”
大嬸憨笑:“胡經理,那小孩眼饞,我就給了他一塊。”
胡經理把桌子拍得震天響,臉頰肉一顫顫的:“一塊也不行!你是幹家政的,不是月嫂!小孩吃壞肚子了投訴我們,醫療費你出?”
大嬸羞愧地埋下頭。
“還有你!”胡經理話鋒一轉:“何國富,說了多少次了,不能在雇主家裡抽煙,你煙槍投胎啊?”
地中海大叔神神叨叨地壓低聲音:“我沒抽煙,我是在門口燒符,你不知道,他那個房子裡有不幹淨的東西……”
胡經理就差站起來砸鍵盤了:“不幹淨?!人買那破屋就是為了裝死人骨灰的,你掃完地就走,還擱門口燒黃符,你想幹啥呀?把人祖宗驅走你來當哪?”
于是大叔也羞愧地轉開臉。
胡經理胸口起起伏伏,砰地坐回轉椅裡:“一天天的沒個省心。”
應知微鬼鬼祟祟地擠過來。
“胡經理~”她探出個腦袋:“還招新人嗎?不辦社保,給配個智能手機就成~”
胡經理防賊似的看她:“上回借車,這回塞人,你當我這是收容所?”
應知微把龍竹從一衆大媽大爺裡拉到最前邊,滿臉堆笑。
“是我朋友想找兼職啦,什麼兇宅鬼屋的活兒都幹,您看?”
面前的短發女人無精打采耷拉着肩膀,雙手揣兜,穿着一套運動式的藍白校服,沒被劉海兒遮住的右眼直勾勾望過來,雙方目光相接,短發女伸出一隻手打招呼:“唷,你好。”
胡經理半信半疑:“還兇宅鬼屋,好多人連骨灰房都不敢進,說掃樓中墓不吉利會死人。”
龍竹慘白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那最好了。”
胡經理哽住,半晌沒好氣地伸手:“身份證給我。”
說罷,又從抽屜裡掏出個屏幕有裂紋的雜牌手機,哐啷扔桌面:“就這一個,愛用不用。”
龍竹把身份證遞過去。
胡經理眯眼一看:“嗯?85年?你就比我小三歲?”
應知微心虛:“哈哈,真巧,竟然是同齡人耶。”
同個年齡段但已被鬼附身的死人,簡稱同齡人,沒毛病。
胡經理瞪她一眼:“要不是看在你媽的面子……”
她掐了後半句,隻噼裡啪啦敲打鍵盤錄入信息,一扭頭,看見桌面鏡子裡自己溝壑縱橫的臉,伸手郁卒地摸了摸。
真是的,差距有這麼大嗎?
辦好入職,應知微熟稔地注冊了微信号,添加了全能家政小程序。
附近訂單一目了然,甚至可以選擇其他城市地區。
雖然沒有保底工資,但勉強算個能出入各種場所的高性價比身份了。
龍竹學着刷了幾下頁面,湊巧跳出一條【代發招募】。
【職務:片場後勤,日薪150,負責攝制區清潔衛生,地址蜀城,接受跟組的請聯系李女士。】
她順勢按下【接單】,然後将手機揣回褲兜。
出了寫字樓,應知微想起什麼:“新位置發到微信上了,你現在就出發?”
龍竹卻扭頭看向後備箱:“不急,還有件事得先處理。”
應知微看她開車離開,心裡默念:她别又走錯方向,把要找的人丢在最危險的地方了啊……
龍竹則一路把車開到了昨天那片荒地。
此時,後備箱裡的男人拿腳跟蹭着繩套,時不時踹到車壁上,發出咚咚聲響。
一夜過去,他仍垂死掙紮,在狹小逼仄的黑暗裡,像虬結的蛆蟲,蠕動着想脫開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