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老四再不糾結,直接油門一轟,朝“魚尾村”的岔口駛去。
山道扭曲,車子搖晃。
不一會兒,便有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像是村民自己立的指示牌飛速後退。
【距離魚尾村老君廟還有7㎞】
老君廟。
說起來,自己這塊神牌就是在某個老君廟裡求的。
這位老君雖不是道門正統神仙,但在民間也有許多香火信衆,聽聞隻需要在老君像面前虔誠地拜三下,便可以請回一枚神牌,以後做任何事之前摸一摸它,冥冥之中就會得到老君庇佑。
老四對此深信不疑。
自從請回神牌後,他躲過了無數次的追緝。
沒想到魚尾村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竟然也有老君廟。
如果有時間,離開的時候不如去拜一拜,彰顯一下自己的誠心。
想到這裡,老四笑起來。
金烏西沉,霞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一半明亮,一半陰暗。
車子開進魚尾村時,天幕已經是靛青色。
七八個手持農具的青壯年或站或蹲靠在村口,齊刷刷朝面包車望過來。
老四探頭,笑着同這群人打招呼:“老鄉,吃了沒啊。”
這些村人也不說話,隻拿黑黢黢眼珠子睃他,山中空曠,一時間竟隻聽得遠方落下的幾聲粗粝嘲哳的鴉叫。
“老楊叫我來送貨,”老四隻好直奔主題:“你們知道送去誰家不?”
又是一陣寂靜。
村人們一動不動盯着他,久到老四都覺得不對勁,背上汗毛倒立起來。
突然,領頭那個擡起了胳膊。
很快,旁邊人有樣學樣地舉起手,紛紛指向同一個方向。
老四壓下這股吊詭的荒誕感,他沒再多留,往那道路前方而去。
魚尾村其實就一條主路,從村頭一直通往山林深處,兩旁村居錯落,細數起來,其實也不過十幾座黛瓦灰磚的老舊村屋。
村裡死氣沉沉,仿佛未曾接受過現代思想的洗禮,正處于一種未開化的混沌蒙昧之中。
路上遇到帶小孩出行的老妪,或是坐在門口曬魚幹的婦女,他們也用那種詭谲的目光注視着面包車,似是早有預料,不等詢問便擡起手臂,默默指向前方。
老四冷不丁起了身雞皮疙瘩。
這地方哪裡都透着古怪。
他加快車速,終于來到一戶院外。
下了車,老四上前把門敲得邦邦響。
空氣裡彌漫着若有若無的魚腥味,他深呼吸兩口,氣味似乎沒了,但過一會兒,又隐約順着鼻腔鑽入腦中。
他不由地心煩意亂,敲門力道也加劇起來。
“吱呀”。
是門後卸下門闩的聲音。
一個皮膚黝黑的老頭走出來,沒等老四說明來意,便一臉了然:“進來吧。”
老四跟着進去,裡邊是一頂牆皮斑駁的平房,門口擺着敞口爐,上面零散杵着幾支未燃完的香簽。
堂屋兩旁嵌綴着一副久經風吹雨打、镌刻已然模糊的桃符。
殷紅字迹蜿蜒化開,譬如兩隻猩紅眼睛,直勾勾睃着外村人,似怨似泣。
待看清門上匾額後,老四驚訝:“這裡就是老君廟?”
皮膚黝黑的老頭是個廟祝。
他默認地笑了笑,手裡捧來一個木筒,像廟裡抽簽的卦盒。
老廟祝突然扯起嗓子哼唱起來,荒腔走闆不成曲調,末尾手腕一抖,一枚長簽落下。
他拾起來一看,笑道:“餘家又有喜咯!”
笑聲刺耳又瘆人,聽得老四心裡發毛。
他擡眼看向堂中那尊神像——老君的化身一直都是踏七彩祥雲、手持長劍的英武老媪,每當參拜之際,信徒或可摸一摸老君腳下的祥雲,有登天賜福之意。
案台供品下,也壓着厚厚一沓黃紙,上面拿毛筆寫着各種願望。
其中以求子、求娶一類為最多。
老廟祝将長簽收起來,旋身來到功德箱邊,從後面開口摸出一個厚信封遞給老四。
數了數,正是談好的價格。
老四擡頭,正要說什麼,目光卻捕捉到一絲怪異感。
剛剛的神像……是笑了一下嗎?
他又瞄一眼,并無異常,而内心卻惶惶不敢多待,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駕車離去。
等出了村口,他才松懈下來,瞥見信封兩頭豁了口,伸手想将它折起來放進扶手箱。
适時一陣風從車窗縫隙刮過,幾張票子簌簌飛出去。
老四暗罵一聲,停車撿錢。
一張兩張三張……撿到第四張時他發現不對。
擡頭一看,前面一路上撒着的,和自己懷裡摟着的,竟然全成了白花花的冥錢。